岁宴(一)
陈钰心里尊敬自己嫂子,这会嘴比脑快说:“咱们家不像小门小户的,又不是养不起绣娘。何必让小妹吃这样的苦?”
这话可是直戳人心,李嫣出身只是三品官员的嫡女,和相府比起来就是陈钰口中的小门小户,娘家也是没有养绣娘的。李嫣本身敏感自卑,听了陈钰的话不知道如何自处,眼眶逐渐红起来。
金梓媛握住李嫣拧手绢的手,瞪了一眼陈钰说:“你这话让你大哥和你父亲听到了,少不了一顿打。小姐家学这些是为了卖钱?是给自家相公缝衣袜香囊才学的。”
陈钰自察失言伤了自己嫂子,可心里还是不服气反驳道:“那个人怎么配得上小妹的绣品?”
刚说完陈钰就悔到肠子里去,陈欢逸和贺崇州的婚事是相府禁忌,提不得说不得。两人虽没有下婚书,但这已经是京内默认的事情。
金梓媛气得嘴唇直抖,她每每听见这些话总是要难过一场,握着李嫣的手不由自主用劲。屋内三人再不言语,直到陈欢逸过来请安。
陈欢逸进来就瞧见三人面色难看,自家的嫂子最为难看,再定睛一瞧她的手被金梓媛紧紧握着,指尖毫无血色。
陈欢逸心知肚明发生什么,只要有人提起自己与二皇子,娘亲就会这般。陈欢逸心里叹口气,面上不露声色,问道:“请娘亲安。娘亲和二哥还有嫂子说些什么呢?可是偷偷说我坏话,瞧见我来便不说了吧。”
“怎么会?小妹今日起倒是比往日早。”陈钰瞧见陈欢逸如见救星,顺着话试图打破屋内冷若冰霜的气氛。
陈欢逸回道:“今日要入宫就宴,所以要早些起来准备,不然我可舍不得起来。你们可是讲什么好玩的,故意瞒着我?”
金梓媛听见陈欢逸的声音,才从难以自控的难过情绪中脱出,笑着连说没有的事。陈欢逸缓步上前到李嫣身旁,把李嫣的手从自己娘亲的手里解救出来。
金梓媛这才发觉自己手上的蛮劲,连忙低头看向李嫣的手。本就白皙的手指现在因为缺乏血液循环而白得可怕,手掌被大力握着已经红肿起来,几处甚至有些发紫。
“快去,把我匣子里的药膏拿过来。”金梓媛心疼的难以表述,连忙招呼起旁边的丫鬟去拿上好的药膏来。
陈欢逸从丫鬟手里接过药膏,打开瓷罐子就是一阵青草药香,用手指轻轻揉化块状的膏体,抹在李嫣手掌的红肿处,再用自己的手帕包好防止药膏蹭到衣服上。
李嫣心里有些委屈由着陈欢逸动作,片刻才压下情绪。再抬头抬头是婆婆心疼的眼神,低头是小姑子心疼的眼神,顿时什么委屈都没有。母女俩水泠泠的眼睛,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叫李嫣有些好笑。
“欢逸这些日子可是学绣花,如何?听小叔说扎了好些口子,可疼?”李嫣翻看陈欢逸的手,果真在小手指末处发现些小红点。
李嫣对这个水灵的小姑子如相府其他人一样心疼得紧,小小的人儿才八岁就终身已定。她在出嫁前就听闻过相府小姐的事,以为是个被全家宠着的刁蛮小姐,担惊害怕过一段日子。哪知嫁过来发现陈欢逸是个对家人体贴入微的小姐,自己丈夫甚至有时还没小姑子那般对自己好。
陈欢逸笑笑说:“我还当什么,只是针扎几下也惹嫂嫂和二哥这样心痛。嫂嫂一手好绣活,母亲和大哥翻来覆去地说,可把我羡慕坏了,我怕连嫂子一丝一毫都学不着。”
这段话别人说起来只觉酸味十足,但在陈欢逸嘴里说出再加上她灵动的小表情。李嫣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罐蜜般心里甜,羞涩地笑着。
金梓媛就着陈欢逸的话,生硬地转换话题:“你这才把自己扎成这样,也好意思和你嫂嫂比,就连我也比不过你嫂子。你今日便是你第一次入宫,可是怕得睡不着才醒?”
陈欢逸作为丞相府的女眷本就应该参加皇后举办的岁宴,前些年金梓媛和丞相都用陈欢逸身体不好婉拒,只是今年太后提出要见陈欢逸,实在推脱不了,于是今天的岁宴陈欢逸必须参加。
陈欢逸拉着李嫣在旁边坐下,小声嘀咕:“哪里会这般胆小。”
只有李嫣听见,笑着用手指戳了陈欢逸小脸一下,故意逗陈欢逸说:“知道你平日里是个心大的,却没想到竟今日也如此。”陈欢逸撇撇嘴,不再言语。
今晚的岁宴只有金梓媛带着陈欢逸参加。而李嫣嫁给陈链,陈链现在只是三品侍郎,所以没有资格去参加皇后岁宴,常人第一次去皇后岁宴哪个不是担惊害怕,只有陈欢逸会这般满不在意。
四人简单地聊了几句,就都在金梓媛房内吃了些早饭,陈钰因为还要去和丞相商讨入宫事情,匆匆打过招呼便走了。而金梓媛和李嫣商讨要给陈欢逸做什么样式的春装,把陈欢逸晾在一旁。
陈欢逸瞧着娘亲和嫂嫂聊得眉飞色舞,脸上带笑,心里想别的事。
那贺崇州今年已经十五六岁,已经封为康安王。在京城有着自己的府邸,听闻已经有几房姨娘,民间坊内皆是鄙夷康安王,同情相府小姐。
陈欢逸一想到康安王没什么反应,但只要想到要与他同床共枕便觉得恶心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