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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江南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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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西苍梧,雨从南郊市,世从青枫谷,曲从栖霞湾。

江南的秋光,如稻穗燃烧的火焰,连爬满枝头的叶子都像极了麻雀那尖尖的小嘴儿,连树桩上浮起的皱皮也像极了静静伫立的枯叶蝶,分不清活物还是死物了。

大树下传来一阵阵欢声笑语,几个咿呀学语的孩童,头顶上留着一撮两丵发髻,肉嘟嘟的脸蛋儿,圆圆的脑袋瓜儿。两个青衣妇人手执青竹长杆,对着如云盖的枝叶一阵乱挥,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簌,一颗颗冰霰子似的青黄相间的酸橼儿从树上噼噼啪啪掉落下来。两个孩童兴奋得手舞足蹈,也不顾酸橼儿夹着落叶叮叮当当砸在自己光溜溜的头顶,趴在地上抓起一把酸橼儿就往嘴里塞,多半和着泥土和叶子一并送到了嘴里。几个着交领布衣的年轻女人优雅地微微屈膝,把酸橼儿一个个往竹兜里捡,没带篮子的女人,索性把头顶上的斗笠摘下翻转过来,把酸橼儿装进斗笠里。

远处,江汀上,稀稀疏疏的人像黄蜂一样点缀着秋光,眼下适值初秋,湿濡濡的闷热,一个老翁手执芭蕉扇躺在一大块岩石上,身边一人手肘靠在木桌上听别人谈话,一老头在书桌上摹着丹青,旁边站了个恭恭敬敬研墨换纸的小厮。岩石旁边落霜红像一粒粒鲜红的珠子,朱砂根更是不甘寂寞,攒攒簇簇,甚至都不愿让自己的叶子抢去了风头。

江边一个娃娃像泥鳅一样从密密缝缝的荷塘里撺掇了出来,浑身湿漉漉的,却满脸雀跃,嘴里叼着一只莲蓬,一上岸,利索地从胳肢窝里抽出三个白生生的莲藕,像胜利者般招摇,其他几个孩子见了便要去抢,他用肉嘟嘟的小手托着莲蓬举得老高,一个穿肚兜的拦腰抱住他,使了个眼色,另一个穿半挂衫的机灵鬼便悄悄转到他身后试图去夺那莲蓬子了。

那个孩子见莲蓬被抢,大哭了起来,在一旁的大人们连忙上前拉架,突然,一阵吵闹声传来,只见一个瘦不拉几的男人从巷口窜了出来,一溜烟跑了大半条巷子,简直飞毛腿一个,到了江边发现没路了,急得往酸橼儿树后躲。不多时,一个肥墩墩的老妇人从巷口慢耸耸追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根扫帚,那妇人找了一圈没人,气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又忙不迭搭讪着过往行人,“烧香去啊!”

“是啊!”

“打酒去啊!”

“是啊!”

“去黄槲树下?”

“是啊!”

这栖霞镇南之前有两株五六个大人牵手才能环抱的黄槲树,它枝繁叶茂,叶子如高塔入云,少说也有五百年光景了。夏热时可以乘凉,冬冷时可以拾枯枝取暖,乡亲们视它有灵性,在它们脚下求神拜佛,烧香祭祀,一切与希望和幻想相关的事,都要让它俩做个见证。黄斛树拦腰处有个大洞,只说是树洞里面有蛇,有几个贪玩的孩子想爬上去一探究竟,那小孩子探着头往树洞里望,结果蛇没看到,只见有一两点光亮,便伸手进去抓,结果掏出了几张蛇皮,正纳闷着,里面一个物件扑面而来,他一个没抓稳,就从树上摔了下来,原来是一只猫头鹰。

那是一个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的黑夜,电光咵嚓把它们劈个正着,也不知具体是什么时辰,也不知它们是否也做了无病呻吟,只知道第二天一早这样一幅画面出现在那个求姻缘却又羞于让人发现的年轻人眼帘:左边的一颗树皮已经被烧焦,可黄白的树心却昭示着生命,右边的一颗树心都被烧焦而树皮却大半都是好的。后来,左边的那颗被剥了衣服的便枯萎死去了,唯独右边那颗却生生如许,那被掏空的树心倒形成了一个心房,贪玩的孩子时常留连于此。

可乡亲们不再烧香拜佛了,在他们看来,形单影只是不吉利的。倒是镇上流传着这样的话,有人说是左边那株成全了右边那株,有人说是右边那株被左边那株欺骗了,本来雷电公公是要来招它俩入天庭位列仙班了,结果现在左边那株早已经成仙了。

不管怎样,右边那株捡了一条命,也徒留一世清静。直到两百多年后,也就是十多年前,一个老翁带着一个孩童到此,修了两间木屋,开了一间酒屋沽酒。酒肆虽然简朴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可屋内除了些大缸和打酒的拾掇,再没有其它东西。季节由夏日流转到秋,黄槲由深绿变为橙红,世人头上的青丝转眼已成霜白,那间老屋,那扇窗,亦没有其它的色彩,唯有木老去的颜色。

自是一生、一枯,生凌风雨、独傲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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