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能让她坏了他的好事
要说苦，他们一家三口哪个不苦？
母亲陈兰香把自己累成了黄脸婆，弟弟吴明学天天忙着捡破烂，而她，从小到大只买过几次新衣服，要不是因为个子长高，旧衣服实在不合适，估计她妈都不会给她买新的。
在零花钱方面，更是不值一提，整个小学时代从来没用过零花钱不说，到了初中，用钱方面也仅限于学校里要收的各种学杂费。
而其它的诸多属于少女时代的快乐，跟她都是绝缘体。
什么舞蹈音乐画画，她更是一样没参与，欺骗自己说没那个天赋。
但是只有她自己明白，学那些特别费钱，而他们家……
哎……还是不要想起，说多了都是泪。
吴明敏只盼着好好读书，将来念高中、考大学，找个好工作，才能熬出头来。
然而现在的她，除了要读书，还要帮忙家里干农活、家务活，如今尽管念到初三，但是一回到家里，仍然不免要给她妈搭把手。
这不，尽管泪流满面，吴明敏依然紧紧握住勺子柄，默默舀动着正煮着的猪潲。
因为从小就接受了生活的磨练，岂止是煮猪潲这件事，包括洗衣做饭、插秧割稻摘棉花等诸多家务活农活，吴明敏都十分熟练。
只见她拎来猪潲桶，一瓢一瓢地往桶里舀，约莫快盛满了，便走出厨房，去堂前楼梯下舀来一瓢糠，覆盖在猪潲上，用力搅匀之后，提起猪潲桶出了后门，朝猪圈走去。
吴明敏打开后门带进来的冷风，似乎一下子吹散了满屋子的怨气，恢复到往昔同甘共苦的模样。
对于吴明敏的未来，陈兰香早有考量。
陈兰香本想着只放吴明敏读完初中毕业，却没料到她非常争气，成绩虽然没有吴明学那么拔尖，但是在班上年级里都算得上上游。
放眼整个山背区域，只听说过拼命放儿子上学堂的，却没有省吃俭用使劲放女儿读书的，这么多年来，除了梅二娘当年卖房卖屋地供三个女儿读书，基本没有人这么做过。
尽管因为吴明学做破烂买卖赚了点钱，但是未来要花钱的地方还很多，可不能为了她一个注定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姑娘耗费太多金钱。
说起来，这种重男轻女的现象在广大农村地区普遍存在，陈兰香有这种想法，实属司空见惯，但是难就难在一点上：
吴明敏爱读书，而且很懂事，平时再苦再累的农活没叫过一句苦，真不遂了她的愿，说实话，陈兰香自己心里那道坎就过不去。
眼瞅着即将中考了，这件事难免成了陈兰香的一桩心病，最近总为要不要放她继续念高中犯愁。
假使读了高中，指不定又能考上大学，那花费岂不是更多？不如到时候做做女儿的思想工作，让她考师范中专，毕业了国家还给安排工作，多么好的事。
所以，因为家庭因素，美好的愿景离吴明敏还很远很远。
望着女儿远去的背影，陈兰香连忙擦干眼泪，扶起吴明学说：“今天是你十岁生日，别被你阿爸的事坏了我们仨的心情。起来吧，帮忙照顾灶膛火，阿妈给你炒几个好菜。”
“阿妈，辛苦你了。”吴明学真诚地说，起来坐在灶洞前的小板凳上，打理柴火。
食材早已备好，柴火又很旺盛，很快，陈兰香就炒完了五六个好菜，都是吴明学平时最爱吃的，有辣椒炒鸡蛋、红烧鲫鱼、干笋炖猪尾巴、酸菜炒肥肠、猪肉圆子汤以及一盘小青菜。
加上之前用高压锅炖好的黄豆炖猪脚，摆在桌子上，满满当当的，看着都让人眼馋。
一家人坐定，陈兰香吩咐吴明敏从橱柜里拿出一瓶香槟酒来，给三人分别斟满一小杯，喜悦地说：“来，咱们先干一杯，祝耀兴生日快乐！”
“干！”吴明敏这会儿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说，“我来说说祝福语吧，反正小王子学习这么好，那我就祝他快长高吧！”
吴明学尴尬地笑道：“辣姐你这不是损人吗？你还不如祝我更加有钱呢。”
“都一样，都一样，”陈兰香忙圆场说，“咱们先干了这杯，再好好吃菜。”
三人各自一饮而尽，流入喉咙的却是一股子清甜，浑没有香槟酒的味道。
吴明学好奇地拿起酒瓶来看，果然看见外面的贴条上赫然写着“香槟酒”三个大字，不由得发笑道：“这哪是香槟酒啊，完全是汽水嘛。”
吴明敏给吴明学夹去了一个猪蹄叉说：“你一个未成年人还真想喝酒啊，多吃菜，补充营养才能长高。”
吴明学纳闷道：“辣姐，你能翻过这篇吗？好像我个子矮让你丢脸了似的。”
“哎……你姐这也是为你好，”陈兰香插嘴道，“不吃饭哪能长个子？”
“妈，你也来了。”吴明学一脸不悦地怨道。
哎，这也怨不得他妈和他辣姐，谁叫他比同龄人矮了半个头呢？
但是追究起来，这还是他爹的错！！！
不然他就不用从小起早贪黑，劳碌奔波。要是没欠那么多债，伙食肯定也会好很多，起码不至于半年吃不了一回肉吧！
联系起这段童年往事，就能理解这一世的吴明学对鸡鸭鱼肉的偏爱，因为实在是小时候吃得太少了。
这会儿，他正津津有味地啃食着猪蹄叉，家庭的氛围总算回到了正常的轨道。
吃着吃着，吴明敏蓦然看了一眼腕中的电子表，估计是快到上晚自习的时间了，吃的速度更快！
她一向是学习积极分子，怎么可能让迟到这种错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那块粉红色电子表，是吴明敏十岁生日时，陈兰香特意买给她的礼物，一戴就是四年多，只中途更换过两回电池。
对于女儿的刻苦用功，陈兰香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她特意给吴明敏夹去了三个肉圆子，劝道：“再吃几个，难得一大桌好菜。”
吴明敏焦急地道：“不吃了，我都快迟到了。”
吴明学指着电子表说：“辣姐，你那手表快了十分钟的，你不知道吗？”
“知道啊！”吴明敏说，“是你捣的鬼吧，我早就发现了。”
“嘻嘻……这不是怕你迟到吗？”吴明学笑道。
“谢谢老弟关心。”吴明敏把三个肉圆子都塞进嘴里，狼吞虎咽地咀嚼着。
陈兰香指摘吴明敏道：“小敏，古话说，吃不言睡不语，你一个女孩子家，吃相也太难看了，将来哪个婆家会喜欢。”
“妈，耀兴不也在说话吗？”吴明敏继续边咀嚼边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讲究男女平等。”
“你看看你，他有像你这样，嘴里塞得满满的还说话吗？”陈兰香叹息道。
“嘻嘻……辣姐这是不想嫁出去吧！”吴明学取笑道。
“闭嘴！要你管！”吴明敏说着收拾好碗筷，往锅里一放，显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你真是太泼辣了，跟弟弟这么说话。”陈兰香不满地说。
“好了，我的亲娘，没把你宝贝儿子说疼，他皮厚着呢。”吴明敏双手搭在陈兰香的肩上，亲昵地把脸贴在陈兰香脸庞，笑着说。
她的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瞅了瞅吴明学，只悄悄地问陈兰香：“阿妈，你准备送给小王子什么礼物？”
“早就准备好了，不用你操心。”陈兰香轻轻拍了拍吴明敏的手，交代道，“赶紧去学校吧，路上小心点。”
“哎！妈，我走了；小王子，生日快乐！”说完，吴明敏就快步走出了厨房，脚步声很快消失在过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