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不能让她坏了他的好事
折腾了半晌，几个人竟然都没觉得饥饿，直到这会儿张氏三兄弟的母亲喊话时，才把饥饿感激发出来。
吴明学因为一日的奔波，此时的肚子已经咕咕直响。
他们闲话没有多说，各回各家赶晚饭去了。
话说许隆被一顿柴棍打得落荒而逃之后，把怒气全撒在许鑫身上，不仅要去了许鑫从家里偷出来的中华烟，还骂得他狗血淋头，使得许鑫对吴明学的怨恨更深了一层。
吴明学何尝不是如此呢？不打不相识，打后了解深。
得知解救亲爹的重要人物就是许鑫他爹时，吴明学心里乐开了花，在池塘里洗净了手脸，哼着1995年春节联欢晚会一炮而红的流行歌曲《今儿真高兴》，愉快地往家里赶。
“咱老百姓呀，今儿个要高兴
咱老百姓呀，今儿个要高兴
咱们那个老百姓，今儿个要高兴
咱们那个老百姓呀吼嘿，今儿个要高兴……”
吴明学欢快的歌声刚飘进家门，就被他辣姐吴明敏叫住。
吴明学诧异道：“辣姐，你怎么还没去学校？平时不都是吃完饭就立即走的吗？”
“你说呢？”吴明敏一脸嫌弃地说，“还不是因为你！”
“我……”吴明学挠挠头问，“我又碍着你的事了？”
“当然，这是今天收的破烂，都记在本子上了。”吴明敏递出一个笔记本说。
“哦哦，还不少呢。”就着狭长的过道中间吊着的淡黄的15瓦电灯泡，吴明学翻到最新的一页，浏览了一遍他辣姐做的详细记录，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说，“真好，又收到小人书了。”
“亏你还笑得出来，我问你，今天去哪儿了？”吴明敏突然话风一变，严厉地问。
“今天不都在学校吗？”吴明学不露痕迹地笑道。
“哼，平时吹牛也就罢了，还学会了撒谎！”吴明敏毫不客气地拆穿道，“别以为自己能够瞒天过海，阿妈都知道了。”
吴明学继续打马虎眼问：“知道什么了？知道我又考了第一？”
“嘁，还不老实！”吴明敏睥睨着眼神说。
“哦，对了，辣姐辛苦了，这个月给你涨工资！”吴明学试图转移话题。
“得了吧，谁在乎你那点工资？”吴明敏伸手指向厨房，直截了当地说：“阿妈已经把搓衣板准备好了哦。”
“搓衣板！什么情况？”吴明学震惊道，心里则在嘀咕：“金子叔叔都跟我妈说什么了？至于罚跪搓衣板吗？”
“你说呢？”吴明敏冷冷地说，率先走向厨房，一边高喊道：“阿妈，小王子回来了。”
从小“破烂小王子”的名声叫响，吴明敏也习惯性地称呼吴明学“小王子”，“耀兴”这个寓意极好的小名似乎只有他妈还记得，连替他选定这个小名的他三爷爷都一早改叫他“小王子”了。
吴明学收好笔记本，低头往屋后厨房跑去，一边也高喊了一句：“阿妈，您的宝贝儿子光荣回家了。”
本来一腔怒火的他妈陈兰香听到吴明学温暖而不乏幽默的喊话，噗嗤轻笑了一声，又赶紧收住，摆出一副威严的样子，等着吴明学进厨房。
吴明学却是个机灵狡猾的角色，一冲进厨房门，就热情地扑进陈兰香的怀抱，像只小猫咪黏糊在自己主人身上。
这一扑把陈兰香一腔怒火都扑灭了，她鼻头一漱，猛拍了一下吴明学后背问：“你干嘛去了？怎么这么臭？”
吴明学只恨臭气分子一旦黏在身上，一时半会儿消散不了，眼珠子直转着想个合理的解释。
不一会儿，他昂起头来，笑呵呵地说：“今天我学**，做好人好事去了，老师说要做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
“做什么好人好事？怎么把身子做得这么臭？”陈兰香不满地说。
“哎，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嘛！”吴明学淡定地说，“我见着厕所脏乱差，就主动去打扫了一番。”
“扫厕所？”这话被吴明敏听见，有过学堂经验的她立马质疑道，“不是被罚扫厕所了吧？”
“哪是罚？我主动的，真的是我主动的。”吴明学狡辩道。
吴明敏嗤笑道：“看吧，被我猜中了。”
联想起张绪金说的事，陈兰香严肃地问：“耀兴，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吴明学只好如实道来：“是被罚的。”不过他的委屈只停留了一秒，就理直气壮地解释道：“那是因为我去看阿爸了，难道不应该吗？”
从吴明学口中亲自说出，陈兰香又爱又恨，孩子懂事自然是好，却也不应该逃学去看他爹，这逃学的口子一开，将来怕是不好收场。
于是，她指着电灯泡底下摆放好的搓衣板说：“跟你说过，犯错就要罚，自己自觉过去，老实跪着。”
“妈，我这完全是出于一片孝心嘛！俗话说，人情大于王法，你就饶了我这一次了，下次绝不敢了。”吴明学死皮赖脸地央求道。
“我只听说过，王法大于人情，不然你爸也不会进去待这么久。”陈兰香激愤地说，又喝令了一次。
“说得好！就该这样！”吴明敏火上浇油地说，她做事向来一丝不苟，一是一，二是二，对于吴明学今天的所作所为，一定得给点颜色瞧瞧，让他长点记性。
于是，吴明学只好乖乖跪在搓衣板上。
但是他倒是思辨能力强，联想起他爹在监狱对他的叮嘱，他仿佛从他妈的话里听出了弦外之音，好奇地问：
“妈？为什么你这么说？难道阿爸真的是冤枉的？”
“你一个小屁孩懂什么！？”陈兰香大喝一声，火气更盛。
一说起吴文华，陈兰香的怨恨就像石油井喷，难以压抑，追忆似水年华，如何没曾后悔过呢？
自从违背父母之命嫁给吴文华，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她时不时问自己，男人长得帅有用吗？有，但是仅仅浮于表面，特别是当他嗜赌如命，给不了家庭安全感的时候，外在的美就如镜花水月那般给人造成幻觉，让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而更让她吃尽苦头的是，儿子刚满月，这个臭男人就进了监狱，从此她又当爹又当妈，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吴明学拉扯大，这其中的辛酸苦楚又有几个人能懂得？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给她重新一次选择的机会，那么，她肯定不会选择外面亮亮光、里面一包糠的吴文华。
《打底劝夫》的唱词再次回荡在她的脑海，那种埋怨和悔恨交织的情绪像密密麻麻的千层底针线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感到痛苦，乃至窒息。
因此，当吴明学不知好歹地质疑起当年的那场审判，正如针扎般刺痛了陈兰香的心。
平时从未打骂过吴明学的陈兰香，这一回却是忍不住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扇完之后，肉痛，心更痛，陈兰香一把抱住吴明学，簌簌痛哭起来。
一声痛哭，引得举家悲愁起。
这十年来的艰难困苦仿佛一下子涌了出来，堆积在这个小小的厨房里。
吴明学惊呆了，恨不得收回刚才的话，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跟着流出了难过的泪水。
母子俩抱头痛哭，也把吴明敏给传染了，她愣愣地立着，伸手悄悄地拭掉不禁然已经满面皆是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