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0章 番外
穆左出生的时候，是一个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
他出生在渔民家中，母亲生下自己就因为血崩死去。
幸运的是，父亲从来没有因为这一点而责备过自己。
他的父亲，是一个老实本分的渔民，或许没什么大本事，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他们活在底层，每天为了温饱挣扎，连担惊受怕都没有多少。
虽然他的父亲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可是却是个一个有着自己生活的独特智慧的人。
穆左很聪明，偶尔路过学堂，或是捕到了新鲜的肥美鲜鱼，被父亲带着到集市上卖鱼换取银钱购买生活物资的时候，会看到许多成群结队的士族聚在一起讨论。
通过看，听，他也学了不少。
最起码的一点，他甚至认得几个字。
天赋被发现以后，父亲坐在船头整夜整夜地沉默，最后还是将他送到了学堂。
老人说，他不指望孩子变成什么大人物让自己享福，他只是，不想让孩子和自己一样，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着。
生活算得上是浑浑噩噩地过着的吗？
穆左自己也不知道。
他在长大，父亲在老去。
底层人民为了温饱挣扎艰辛，本来老得比达官贵人们要更早一些。
父亲死了，死在一次出船的途中。
乡里的人将他从学堂找了回来，船是在江心沉的，就是想要打捞，也不可能捞得起来。
因为大雪纷飞，江水冰寒刺骨。
他坐在江边，沉默地烧着灵修司那里领来的符纸，不清楚自己该何去何从。
大家都觉得，不可能能将尸体捞起来。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夜晚的时候，他依然坐在江边，江面仅仅只是一天的时间，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厚道能够让人在上面行走，却不会掉进水里的程度。
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今年的初雪，也格外地早，不但早，还下得很大，鹅毛大的飞雪在天地间肆虐，洋洋洒洒地下着，将天地都变成了一片素白之色。
看起来，就好像在为谁演奏出了一曲需要细心品味的无声挽歌一样。
说不清自己究竟抱着什么样的想法，他在某天夜晚，踩着江面的冰，一直走到了江心的位置。
听说船是在这里沉的。
城中贵人喜爱吃鱼，那鱼只在江心活跃，而且，只会在夜晚的江心出没。
一条鱼，被开出了高价。
很多渔民都抱着能够捕到一条鱼，然后换取足够的银钱的想法，只需要一条鱼，就能在今年即将到来的冬天，过得很好，是很划算的买卖呢。
毕竟，万一，撞到大运的人就是自己了呢？
父亲应该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的吧？
穆左这么想着，他站在江心，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蓑衣。
很冷，这里，似乎比江边更加的冷，也比陆地更加的冷。
他站在原地，看见笼罩了南安江许多时日的乌云终于散去，被乌云遮蔽住的月亮露了出来。
它挂在高空之中，正正好地，映照在江心的上空，将结了冰的江面，映出一片令人目眩的反光来。
穆左沉默地看着，然后，在某个不经意地低头的时候，看到了冰面下漂浮着的尸体。
很多，都是陌生的，没有一个是他眼熟的，似乎，最近的南安江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惨烈事件一般。
从来没有听人谈起过，哪怕最消息灵通的底层码头苦工，也没有人议论过关于江心发生的事情。
穆左嗅到了不同的味道，他开始在江面寻找。
寻找自己父亲的尸体。
他找到了。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自己返回家中，拿了工具，凿冰将父亲的尸体从冰冷的江水之中带走安葬。
安葬好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又返回到了江面。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要回去。
非要说的话，就像是冥冥之中觉得，他命中注定，会在这里遇到某个人，然后做出某件事。
那是一具很美的尸体。
是的，尸体，很美。
他没有疯。
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
确实很美。
大红色的精美婚服在水中层层叠叠地铺展开来。
像是上等的极品牡丹，绽放出了独属于自己的那份美丽一般。
而在繁复精美的婚服中心，是闭着眼睛的女人。
她的脸没有被泡得浮肿不堪，许是因为江水太过寒冷的原因，她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具尸体，而像是一个活人，一个只是睡着了的活人。
穆左看了一会，他其实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他就是看着，忽略掉自己跳得有些过度亢奋的心跳，静静地看着。
古人总是有着美好浪漫的想象，他们想象神女仙妃，该如何如何美貌。
浪漫地想象着若是凡人遇到了神仙妃子，会谱写出怎样的浪漫故事来。
于是出现了很多的话本故事，有的经典流传，有的朗朗上口。
穆左曾经从来不觉得，这些话本里的故事有什么浪漫的。
也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离愁和人生若只如初见，以及，初见便是决绝的伤感。
不过，他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懂了。
那种无处言说的心绪，那种如鲠在喉的情感。
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为什么会有，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究竟钟的是情，还是色？
穆左不清楚，他只是将江底的尸体挖了出来，背一具冰冷的尸体，远离南安江。
她的手腕上有着蛮族人的弯月印记。
穆左不蠢，相反他很聪明，他还很喜欢看书，而书里，很多时候能够让人知道很多知识。
很多不为人知的知识。
先生是个很随和的人，他并不吝啬于将书籍开放给愿意看的学子们。
很多地方的先生都是这样的。
世道如此，环境所逼。
他们没有必要将所谓的知识和学识统统藏着掖着，只允许自己的后人或是派系去查看。
所以，穆左其实知道很多密辛。
是从书里看来的，只言片语中，巡查到蛛丝马迹的真相。
手腕间有着弯月印记的蛮族姑娘，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绝世美人，躺在冰冷的江水里，永远地躺在那里。
他忽然就只有一个想法，送她回家。
穆左体弱，他背着尸体，避着人往边疆走。
一开始折腾得自己都差点没了命，后来他想办法弄来了一辆马车，一辆很简陋的马车，但是用来运人，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