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日记(上)
他的能力……“消失”了。
封七衡咽下了最后一口风味烤肠,拿过昨天离家前喝剩的矿泉水,粘在整个舌面上的辣椒面被尽数冲进食道里。
嗯……差强人意吧。没有惊喜的感觉,跟学校食堂里卖的没什么区别。而且店主还手抖,辣椒面不要钱的往上面放。
他手里转着木签下巴搁在手臂上趴在吧台上,如暴雨般的信息让他感到疲惫。
没有任何实感……封七衡看着泛油的木签想,尼德霍格说能力是偕神者与神国链接的体现,可总归使用的频率少到足以忽略不计,而这份能力又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拉风。
光能看到场景信息和人物资料算什么能力?没有任何可操纵性,都是既定的数值也不能更改,就好像厨师面对玻璃橱窗后的鲜活原材料一样纠结的牙痒痒。
如果能直接上手修改数值就很像个主角拥有的能力了,封七衡烦躁的抓了抓脑袋闭起眼睛,现在来看明显是个鸡肋嘛!
不过里面还有很多他看不懂的东西。封七衡暴躁的在记忆里乱翻,想要将仅看过几遍的面板重新回忆起来。
“第一项是……名字。”他心里轻轻念出尼德霍格的名字,“下一行如果没记错的话是世界树的名字,搞得很像身份信息。那既然它特意标注出世界树是不是代表着还有除世界树外其他的神国……尼德霍格好像说过这个问题,还提到了‘阵营’,这样怎么理解啊?一神论和多神论的派系大乱斗?”
长时间趴着让他呼吸压抑,直起身后喝了口水接着想。
“里面提到了‘阶级’,这个我熟!升级游戏里惯用的套路。不过这份信息后面不是数字反倒是莫名其妙的文字,表示数字并不能完整体现吗?要是这么想起来从哪里都没有见到具体的数字出现过,啊……好像有一个,那个一直不争气的灵魂同步。”他将头仰起,“还是换汤不换药吧,不以数字而是用不知其谓的名词做支撑……也不知道这个‘阶级’后的文字代表着高还是低。其他的暂可忽略了,那些问号不就等于给我上了一道警戒线吗,还是说等我之后才能看清?都是一些关于神的字眼,看来提升的方式也是多种多样啊。如果当时能看见那名神的信息或许就能摸清一些东西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封七衡还是有些失落,毕竟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能力,虽然它很鸡肋,也不是梦寐以求的时间暂停和隐身,但它好歹也是个货真价实的能力啊!煮熟的鸭子飞走了谁都会难受一阵的吧。
提到赫瓦格密尔的神他又陷入一阵沉默中,对方简直拉高了他的想象力。那双泛着璀璨的黄金瞳直透人心,优雅的身躯挥舞着枪之矛,举手投足间带来的压迫就能让他喘不过气来。
祂和奈芙索伊斯的战斗倒是没有影视剧中的那种大开大合,反倒张弛有度的像是跳舞一样,手牵着手在血中跳上一曲华尔兹,每一个舞步都紧紧吸引作为观者的封七衡的眼睛,紧凑的细节更容易调动起冷却的身体。相比起来之前跟机械体的干架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一直隐藏的罗实力也很强劲。”封七衡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她不会也跟‘巡掠者’一样是人形机械吧?恐怖谷高峰了啊!不过也不太可能吧,现在的技术足以制造出从内到外都跟人类相似的机械了吗?还有那个恐怖的计算能力,计算机能计算数值,却没办法计算没规律的思想吧。还有那个诡异的外装……骨骼还是什么服装,就像拼到她身上一样,蒸汽朋克风格简直梦回维多利亚时代。好像她管这个叫什么戒律……”
神刻戒律。封七衡确定自己听得清晰入耳。
“是跟服装一样的东西吗?满目杀器像个出笼的野兽。还能自如的将身体变成武器,威力也毫不逊色。当初跟尼德霍格灵魂同步的时候她身上就出现过类似的外装甲,这两者是不是一样的,而且穿上神刻戒律与不穿的反差好大,尤物御姐直接变成了血红玛……美人了。难道是跟卡门来打一样是作战服和便服的区别?好像也不唯一啊……那个神的装扮就挺简洁的,简洁到不着寸缕。”
欧式风格钟表在墙上缓慢转动着,嘀嗒嘀嗒地切碎着静寂的空间。
书页翻开的声音吸引了封七衡,尼德霍格坐在角落看的异常仔细,身边已经堆起了厚厚一摞的书籍。
这些都是他老爹封源的藏书,既然能在咖啡馆里发现一个通往神国的门那也就有可能找到一些别的什么,这些当时看来并没什么价值的书籍在神秘被揭开后自然不能放过,仔细的筛查一番也能让封七衡对神国多些了解。
迫在眉睫的危险已经出现了,并且结结实实的给了他一拳。封七衡重复默念着“SOMMER”的名字,仿佛要将它印在自己身体里一样。潘多拉和索默的关系在突然登场的奈芙索伊斯后变得不言而喻。那在心中涂成一个圈的名词突然有了分支,而这份分支还指向了他生活的地方。
据封七衡推出的结论可得出这个“SOMMER”亦叫做“索默重工”是个外来驻入本土的企业,研究设计广泛,应该有生物和新智能产业的分布,甚至再夸大点还有可能以军工业打底。虽然从各层方面来说结论的错误率在99.99%,但世界已经不是那个理智的世界了,哪怕只有0.01%的几率也会发生在眼前。
就是不知道这个索默重工的坐落在哪里和内部信息,奈芙索伊斯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索默重工已经进行生产一段时间了,况且她本人好像还是内部的实权人物,不然像零号机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可能拿出来。
封七衡站起身朝着尼德霍格走去,脑中全是关于索默重工和奈芙索伊斯的信息。设想着当时如果自己没有逃出来而是跟着她们进入零号机创造的门中会是什么后果,那凭借她们的手段恐怕就不像嘴上说得那么好听了。
他忽然发现这个世界残酷的一角从穹顶之下掀开,然后将整个谎言塑造的世界撕个粉碎。他则像万千楚门中的其中一个规律的富有节奏的生活在岛上,或许一生都生活在聚光灯下都不得而知。冰冷的真实、残酷的真相、绝望的地狱都在天空粉饰的幕布后告诉他。
——你愿成为沉溺在谎言交织的庇护所内的行尸走肉,还是自己亲手撕下虚假步入绝望地狱中享受真相的甘美。
……
尼德霍格好像有了新进展,她在一个封面颇为古怪的日记本里发现了类似关于神国的记录。
“老爹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封七衡表示自己的老爹一定不是个正经人。
他在尼德霍格翻阅下一页一页的查看日记里的内容。
扉页好像被水浸过,颜色晕成一大片看不清原来的图案。
前几页没有标明日期,所以也无从得知老爹是从何时开始有写日记这种念头的,内容上则呈现出生活的简单感,无非是柴米油盐和咖啡馆的运营——这个时候就有咖啡馆了吗?那看来老爹是和老妈在一起之后才开始记录生活的。
封七衡细细的凝视每个文字,直到变得陌生才移开目光看向下一行,字里行间充斥着生活的孤独感——既没有提到老妈也没有提到自己,孤独的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这座咖啡馆和他一个人。
日记里的文字让他感到一种不协调——温和无害的“日常”反而透出不正常的惊悚。如果他的记忆是正确的话那日记中处处透着诡异:首先老爹并不是景山市本地人,这一点毋庸置疑,从邻里街坊那里就能得到证实。第二,“景山蓝咖啡馆”原来的老板是自己的老妈,据说是自己的姥爷留给她的财产。一直到老妈去世后老板才变更为老爹,而在此之前老爹都是作为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在咖啡馆内工作。
日记里多次提到的咖啡馆无疑就是这里了,那么按照记忆来推断正确顺序应该是:老妈经营着“景山蓝咖啡馆”;老爹进入了老妈运营的咖啡馆内当了一个咖啡师;在咖啡馆内的某一刻有了写日记的想法才开始记录……
那么无论如何日记中都不能摆脱掉老妈的影子才对……封七衡接过手翻到下一页,毕竟在记忆里两个人的感情很好。看到下一页的内容他提出了第三点疑问:为什么日记的记录方式全是以老板的视角去描述的?
奇怪的点就在这里,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大小琐事他一手全包,况且对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来者来说却能很快跟邻里乡亲打成一片,在这一点上可以牵强的说他本人具有非常强的亲和力,但一些本地的事情不是住上两三年就能摸清的。
这里仍旧没有提到任何具体的某个人,但可从某一页开始发现经常出现的一个人物“他”。
“我们约好的下午……见面,但他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坏葡萄,提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我像往常一样给了他喜欢的意式浓缩。PS:最近库存中的牛奶快要用光了,得想办法再买一点了。”中间刻意用笔涂掉了时间,并且将附言当中的“牛奶”划掉重新写了一遍。
“他小心谨慎地从风衣的口袋里递给我一张纸条,同时表明自己现在的处境很艰难。这点我能明白,如果他能跟我一样在这里安家就不需要这么没有安全感了。他说自己待在这里感觉快要死了,很想回到老家去,这里的空气都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我问他这是否跟他用绷带缠起手指有关,他没有说话,反而将帽子拉得更低……有客人来了我需要去招呼,便留下他一个人坐在吧台,他好像对目光极其敏感,可我认为他们并没有恶意,就好像我总需要留意每个进出咖啡馆的人……他呆的时间很长,我也劝过他,毕竟我们是同乡,也是最好的朋友……可他还是在我去后厨帮忙的时候离开了。桌子上那杯意式浓缩已经变凉了……”
“他”是老爹很好的也有可能是“唯一”的朋友。封七衡捂住半张脸感到有些惊奇,惊奇老爹竟然有个好朋友却没印象;惊奇步行街街坊都没听说过这个人;惊奇这位“好朋友”没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
“他最近表现得有些奇怪……有点神经质,经常会莫名其妙从嘴里蹦出一些古怪的东西,而且也很难碰上他了,神出鬼没的找不到人,就算碰上也很难进行正常的对话,有时直接转身就走了。总让我觉得他在有意躲着我。”
“PS:纸条我看了,画了几个线条,完全可以跟小孩子涂鸦争一争名次……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确定这是不是恶作剧,但我认为他不是会做这种事情的人……有的时候我真希望我们能平等的交流一下,哪怕你不喜欢喝咖啡也总有一个咖啡口味适合你。”
“AO.PS:最近风扇总会发出异响,抽空的时候修一下。”
这一页到此就结束了,封七衡看的是一头雾水,全篇看不到与神国哪里有关系。简明扼要的概括就是“老爹有个泰勒德顿式的朋友”。
先不说这个颇为“意象”的朋友,封七衡双手放在脑后虚靠着,目光环视着整个咖啡馆。室内光线全靠自然光供给,光影交叠出的部分让咖啡馆有些朦胧,阳光下的浮尘仿佛将他们带回那个年代——门扉发出悦耳的铃声,在封源的注视下朋友坐在了吧台旁,可能就是封七衡和尼德霍格之前坐的位置。封源端上一杯意式浓缩,而朋友则谨慎地像地下党接头一样掏出满是涂鸦的纸条,告诉封源里面是很重要的事情。两个人没有对话,往往是一个人在说另一个人在听,彼此没有沟通,倒好像各自都是对方的树洞。朋友待了很长时间,一直坐在吧台的角落里,没有人搭话也没有人理睬,终于在漫长之后他将全身裹得严实走了出去。
门扉发出悦耳的铃声。
尼德霍格没有去打扰他,安静的坐在一旁努力理解日记里的文字。
封七衡发出长长的叹息,眼睛闭上再睁开,目光中出现的是褐色的天花板,一台老款吊扇隐没在阴影里。
他突然感到身上有些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