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与行客与旅人（十一）
黑暗之深邃寂静将奈芙索伊斯整个面部轮廓吞没，她的声音低沉，可在封七衡的眼里却如同炽烈的火球砸向他。
“你说……走过去？”封七衡觉得自己口中干涩。
这么自寻死路的方式就是你说的还有一个办法？
“对，正确来说是它走过去。”奈芙索伊斯拍了拍休眠舱。
“我们呢？跟在屁股后头也会死的吧。而且这个硬度……”封七衡手指发力按在休眠舱体上，“一发就能打透吧？人家可是空对地导弹，我们只有一堆破铜烂铁。”
“你很不相信索默的科技啊！”奈芙索伊斯拍了拍休眠舱的金属舱壳。
“这可是我在工作室用高强度‘環’金属打造成的零号试验机，在耐热和耐压程度上比你所接触到的还要超乎想象。在业内比赛以及国际赛事上都获得金奖了呢！”
“是真的哦！泡芙姐是个天才！”岚都坐旁帮腔。
“超乎想象……”封七衡显然被这个名头吓到了，但很快反应过来。
“可是你的是履带诶！虽然无视地形行走这点看起来很方便，可你的速度比卖冰糕的老奶奶还要慢吧！走上一分钟的功夫它们已经把我们包围的死死的了，哪怕你再坚硬也不能脑子一热跟流星硬碰硬啊！到时候烧断了你的履带——那总不可能是你用那什么金属造出来的东西吧，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改装的。真烧断就集体歇了菜了，我们可以跪地祈祷尽量砸在头顶，因为那样可以更快烧成灰，连痛苦都没有。”
“你不是无神论吗？”岚都疑惑的问。
“无神论就不能祈祷啦？它要是真灵验我信它又有何不可呢？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放轻松，实习生。那么等我说完整个方法再去反驳也不迟。听一听总没有坏处。”奈芙索伊斯说。
“可好处也显而易见啊……”封七衡跌坐在地上。
“硬度当然是它不可磨灭的优点，可我要推崇的还是其中的生物机械技术。”
“生物机械技术？”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名词吓到了。
“生物技术和机械技术的统称，这在索默重工中还算比较前沿的科技，当然具体内容还不方便透露给实习生，可我能保证的是这项技术的稳定性。绝对不亚于超音速飞机的低空掠行足以让我们穿梭在流星群中……”
“甚至你还可以做个急转漂移！”岚都欢呼，“只要有这项技术恐龙都能在灭绝时玩跑跑卡丁车了！”
“穿梭在流星群……”
虽然多数时间奈芙索伊斯给封七衡的感觉是聪明睿智尤物御姐的印象，再加上“精英式人才”、“万众期待的科学界新人”等一系列头衔。虽说夸大其词是精英人物的特权，可这已经脱离想象的范畴了……这是不折不扣的疯狂！
“生物机械……超音速……穿梭流星群……跑跑卡丁车……”说到最后一个封七衡没出息的吸了吸鼻涕。
“怎样？敢来吗？”奈芙索伊斯给出最后一击。
她们让开位置，将整个休眠舱呈现在封七衡眼中。形状如蛋壳的休眠舱在两人的言语中已然变化的超越了其原本的功能，在震惊中他看到奈芙索伊斯走上前去将模式手动调整成“旅行模式”，随后，犹如受到挤压的“蛋壳”开始剥落外壳，不规则的金属碎片在其后拼接成一个仅容一人的驾驶舱，而休眠舱整体的变化则是将拉低的高度转变成长度。履带则卸去改造成为滚轮，相熟的功能封七衡曾在潘多拉身上见过，而这种技术同样应用在休眠舱上。
他不敢置信，仅仅是几个呼吸间那个不方便活动的休眠舱已经变成酷似阿斯顿马丁的超级跑车，流线型的车身和全包式的金属车架大大提升了休眠舱的速度和硬度。虽有不同的是这辆车有六个轮子，因为车身的加长，而为了均衡的分配重量和减少运行中的能量消耗才做出这样的改造，不过从整体上来看丝毫不减其魅力，甚至在外观上的一些自添还更贴近“未来跑车”的概念。
“你们需要一个车手。”他说。
“确实，车手在这一环是非常重要的角色……”奈芙索伊斯认同了他的观点，“其实我的人选是岚，毕竟她曾亲自加入这项研究中，而她也是第一位驾驶员……”
“嘿！你们怎么能让未成年开车！”封七衡指责对方的失虑。
“我已经成年了。我18岁了。”岚都表达不满。
“NONONO。”封七衡咂咂嘴，“你们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富有经验的赛车手。虽然我还很年轻，但实际上我的驾龄可以追溯到6岁的红白机时代……”
“游戏机？”
“准确来说是红白机。这可算是一个有点年头的东西了，像你这种新生代应该见都没见过吧？时代的鸿沟如天堑，一岁一道沟，我们都有……四道沟了！”
“确实是呢，你看这几道沟全出现在你脸上了。”岚都毫不犹豫地进行反击。
“这叫岁月的标签，刻下的都是稳重。我很有自信能完成这次的任务。”
此时的封七衡胸中豪气万丈，仿若待出征的将士偶得了一匹绝世好马，而头阵则需要军中老将的自己和奔走如雷电的好马当仁不让的拿下。
有一句至理名言怎么说来着？哦，对了。封七衡的视线越过奈芙索伊斯和岚都深情地凝视向顶级超跑，仿佛对面是个一丝不挂的美女一样令他悸动，他在脑中浮现出那句至理名言赠给人群之中只多看了你一眼的超跑。
无论你玩或者不玩，跑跑卡丁车都在那里，不远不近……
“冯·衡……”封七衡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奈芙索伊斯的嘴。
“邦德……”他顿了顿，“詹姆斯……邦德。”
奈芙索伊斯和岚都相互对望。
“先生，我们第一步需要的是认清操作而不是挑选西装。”
封七衡摆出个“好的”的动作后，对奈芙索伊斯说：“保护好我的罗曼诺娃。”
前舱盖打开，原本安静躺在中央的“韩”已然换了位置，四个高低座位前后摆放，每个座位都能很好地适应乘坐着的体型来改变角度和大小，这在奈芙索伊斯的眼里是“生物机械应有的功能”。
而在四个座位中央则是用金属板隔出来的位置，奈芙索伊斯说这是驾驶舱，而封七衡则全然不信，并对此提出质疑。
“后驾驶舱位我只在上世纪20年代见过，并且我的驾照也不允许我驾乘后驾驶舱位。”
“就像打电动一样！”岚都高呼。
“这并无大碍。”奈芙索伊斯解释道：“真正的驾驶模式和F1方程式如出一辙，在操作习惯上我敢保证比那还要简洁。”
“可你这连个透明玻璃都没有，我摸着黑开车啊？”封七衡指了指全封闭式驾驶舱犯了难。
“你说过什么来着？‘我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勇于探索的研究员’，现在时候到了，也到了你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封七衡没想到自己胡乱表忠心的话还能反过来将他一军，看到岚都和尼德霍格已经钻进座舱系好X型安全带，这才摸了摸鼻子哀叹一声。
“话是这么说啦……”
“放心吧！绝对安全。”奈芙索伊斯将驾驶舱后盖打开，示意他赶紧进去。
封七衡犹豫着伸着脖子想要一探究竟，可女上司那宛如武器军火商的口吻实在提不起安全感。驾驶舱中一片漆黑，仿佛野兽张开的巨口一样要把它吞吃。
“钻进去。”
“钻？”封七衡实在不想做出鼹鼠一样的动作，况且这跟F1哪点相似啦？
“驾驶舱通透性很好，语音频道还能和前舱相连，所以你不必害怕有什么操作上的疑虑，我会一一为你解答的。”奈芙索伊斯表现的很贴心。
不是驾驶前解答，反倒是驾驶过程中解答吗？
“还有一个问题。”封七衡犹豫，“你们给我上保险了吗……保额是多少……这个算工伤……喂不要推我啊……能不能详谈一下啊！”
赶鸭子上架后的封七衡才猛然想起最关键的问题。
“喂！车钥匙还没给我啊！”
但是后面已经锁死，他的声音只能回荡在稍比他自身大一点的空间里。视线中一片漆黑，他仿佛被包在茧里，上升的温度像在炙烤，这种微妙的感觉令他想起了路边摊上的烤蚕蛹。
“有人吗？就把我这么丢在这里了？”
狭小的驾驶舱中，封七衡双手向前弯曲，整个人趴在柔软的毯子上，双腿略微弯曲的向后翘起，倾斜的角度让血液倒流进他的大脑中，他不知道维持这个姿势还要多久，只知道这跟想象中的詹姆斯邦德全无半点关系。
“准备好了吗？”灌入的声音宛如神谕。
那是奈芙索伊斯的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
“这里面什么操作系统没有啊。”封七衡手指乱抓，触碰到的全是金属内壁上的凹凸不平。
“说过了，这是生物机械技术……”
“什么鬼扯……”封七衡下意识张口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惊。
所有的金属层在此刻亮起，全息化的屏幕将那之外的影像悉数投射在视野里，他左右张望，四道身影坐落在自己周围，呈围拢的方式将他搁置在超跑的正中央。
“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调整位置。”他瞄向一边，奈芙索伊斯目视前方，撩了撩自己的蓝直发，一晃而过的泪痣出现在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或许少了这颗痣才是瑕疵吧，他无意识地想。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传来酥酥麻麻的刺痛感，抽动一下后听到奈芙索伊斯说的不要拒绝才紧张的看过去。酥麻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手指再到整个手掌，相同的感觉还从身体各处传来，甚至他还能感觉到这种酥麻感找上了自己的屁股。
银色金属针形如发丝，它们从金属内壁上伸出，如毒蝎一样蛰在他的手指上，接着像涂上了粘合剂一样将他的手指和金属内壁粘合在一起。犹如蜘蛛吐丝一样的技能遍布在封七衡身体各处，他的眼中越发惊恐，那些伸出的粗如棍的金属线条化为沙海，细碎的颗粒沾在他的手上，而后成为串联的细线将他和驾驶舱缝补起来。蓝色的光点从金属壁通过中空的细线输入他的身体，越发强烈的感觉凝集而成。
他听到了漫天的火雨轰撞灿烂的画面；看到了钻入鼻腔半带腐朽的味道；闻到了闷雷滚滚活泉溃堤的浩瀚。
颠覆的五感仿佛在进行一场革命，支离破碎般的将信息传递到四肢百骸。
“生物机械。”封七衡喃喃的重复。
他觉得自己很抽象。想动动手指眼睛却闭上了；想挪挪屁股头却撞到了舱顶；腿部伸直想缓解一下酸痛，可风却从嘴里灌了进来。
于是他索性什么都不想，静静地适应旋转的天空。
风不知从何处涌进，燥热已被过滤成凉爽的秋风。无数的细线开始向回拉伸，将他整个人悬空，倾斜的身体也在此刻调平，发胀的大脑开始缓解过剩的血液。
奈芙索伊斯的话盘旋在他脑内，可却没法得到实施，首先他需要做的得是解决掉恼人的感觉偏差。
他低着头，想啊想的，最先就是如何摆脱这个滑稽的超人姿势。而不久触及肌肤上的细线开始回缩，好像一个自制的上浮装置将他拉了起来，仍旧倾斜的角度却和之前大相径庭。
“开车！开车！”岚都情绪高涨。
“实习生，将它看做一个整体。现在你们是共同的一个身体，像是使用你的身体那样来操作它吧。”
一个身体一个身体，所以我已经从钢铁侠升级到变形金刚啦？
“开车开车……诶？连踏板都没有……而且应该先踩刹车还是油门来着？”他随着直觉想出油门这个词。
平静的银丝开始闪现蓝色的光波，像爬行的工蚁那样将他的想法传回到驾驶舱中。车身晃动起来，六个轮子如水陆艇那样收起，在封七衡惨叫声中六条离子束光带赫灼在地面上，阿斯顿马丁如脱缰的野马那样低空疾驰。岚都在疯笑着，奈芙索伊斯则保持可以预料的平静表情，那个“韩”则事不关己的睡着……他看向尼德霍格，少女睁大着眼睛眺望高速后退的景象。
很好！现在已经从灾难片升级为公路片了！
“是不是很好开啊！跟打电动一样啊！”岚都笑起来。
“确实蛮有意思的。”封七衡在心里说，“不过这跟詹姆斯邦德就不一样了诶！有点创战纪的味道。”
“抱歉啊上司姐。”封七衡深感自己的卑鄙无耻，竟然会质疑这种天才。
“你说的很对，它的技术真的是顶尖级别。”
“不用向我道歉。”奈芙索伊斯看着窗外，“向科学。”
“嘿！邦德！你还没为这辆新车的启动正式揭幕呢！”岚都说，“就一句！你想说什么？”
穿过全息影像可以看见冲向他们的火流星，耳中是经过层层过滤后难消的嗡鸣。它将他们照耀的璀璨，悍不畏死的骑士骑着他的战马奔向这场绝无后退之路的困境。
封七衡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
“Freed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