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乱世 第二章
率先进攻的陆军官兵有幸获得一件不下十个年头的防弹衣,里面的防弹纤维早就随着时间流逝失去作用。他们还是感到庆幸,大多数战友基本上都没有可靠的护具。领头进攻的官兵手里紧握着“五爪金龙旗”,嘴巴喊着口号向前奔跑。
沉降式火炮则从要塞周围的几十座炮塔中升起,各种口径的枪炮同时闪烁出火光。朝廷将士还没弄清楚情况,他们身旁的装甲单位就在一阵炫目的亮光中变成废铁。机枪、榴弹、霰弹、迫击炮弹轻易切碎他们的队列,犯了战术错误的官兵成片倒下。
先前奔跑的官兵纷纷采取低姿爬行,但地面也在爆炸中颤动,仿佛要把他们的五脏六腑全部震碎。每当要塞的大口径舰炮射击一次,千疮百孔的原野上就会产生几十米宽,好几米深的坑洞,几十名被气浪带起的官兵基本上都获得领取抚恤金的资格。田野两旁的电线杆、花木、树丛以及官兵的士气都被炮弹震得东倒西歪。
除了强大的火力,要塞附近的山地上配有大量反坦克壕、崖壁、断崖、雷区、通电铁丝网以及金属混凝土桩砦。即便有人能通过重重考验摸到距离炮塔几十米的位置尝试用高爆炸弹破坏炮塔外壁,炮塔附属的机枪也能有效杜绝这种念头。要塞地下掩体的守军还能通过机械投掷孔向地面抛出手榴弹,用一阵破片收拾掉这些“勇者”。
杏园的朝廷炮阵也不乏大口径火炮,但即便是重炮精准打在守军的乌龟壳上,厚重的装甲也能确保他们安然无恙。这座历时三年修建,动用藩镇军每年四分之一军费预算的样板工程果然非同凡响。
持续两个小时的结束后,史公岭上平添了一千具尸体。要塞仅有两座炮塔受到摧毁,数十名守军在坍塌和起火的掩体内窒息。邓国梁连忙收拾部队退回杏园,要塞内的藩镇军有了欣赏一部电影的时间。
在北翼的寨岭头,黄尚义误以为朝廷装甲部队无法在密集的建筑物中间横冲直撞,于是调兵进驻没有修建工事的寨岭头村,数千人为此离开要塞火炮的掩护范围。陶裕霆立即用寨岭头外的迫击炮将村内建筑物打得砖石飞溅,堪称文物的木制民居无不火光冲天。
因为运输上的困难,固县的煤气价格上涨了数倍,停电也成了家常便饭。用不起煤气灶和电饭煲的民众开始囤积起烧灶头用的木柴,这导致民居前方的空地上都堆放着用防雨布掩盖的柴草,这让陶裕霆的炮弹很容易就能点燃全村。
灼热的气浪在寨岭头徘徊,气流舔舐着藩镇军将士的面部,让他们沁出豆粒大小的汗珠。在浓密的烟雾下,人们无法瞄准射击,朝廷军队乘机翻过燃烧的断壁残垣攻入村内。藩镇军临时编制的纯步兵部队犯下常识性错误屡见不鲜。
缺乏经验的将士们要么忘掉低姿原则,将大半个身体伸出去让别人打,要么就被炮声震碎胆子,一动不动趴在地上等着被人俘虏。烟雾中的交战双方都躲在建筑物角落里对敌军盲射,火力占优的朝廷军队逐渐驱逐了黄尚义的守军。
得知黄尚义左支右绌的处境后,刘文正将错就错动用寨岭头村西南林地中待命的藩镇军装甲部队,希望借此掩护黄尚义安全撤离。
藩镇军的坦克在设计上存在很大漏洞,主要有射速慢、射程低、口径小、故障率高、油耗大等缺陷。这些万国牌坦克的火控系统往往抄袭组合国的技术,底盘和装甲采用阉割版的江帝-2型坦克。
许多毫无作用的高射炮、机枪被强行放上炮塔装点门面,好似一锅大杂烩。汪熙兴曾通过特殊渠道购入极少数的“刘帝一型”主战坦克,如获至宝的技术人员在其正面加装了反应装甲后,便希望能“自主研发”一些模仿品。此计划最后因缺乏可靠的钢材而破产,藩镇军的装甲部队依旧极为薄弱。
东拼西凑的装甲部队前进时混乱无序,在尘土飞扬的路上发出不和谐的噪声。依次发射的穿甲弹和榴弹大多仅在地面上留下不大的深坑,即便能命中目标,朝廷坦克上的反应装甲也能抵消炮弹的冲击。这一切都说明藩镇军的装甲部队在装备、训练、维护以及心理素质上都出了问题。在程克等人眼中,装甲部队就和古代的骑兵区别不大。
朝廷的嫡系部队装备有二三十部“刘帝”系列坦克和博济二型步兵战车。凭借良好的机动性,寻常的反坦克壕沟无法奈何这些先进装备。履带能轻易推倒不牢靠的围墙,机炮能够击穿建筑外壁。
即便面对触雷瘫痪的刘帝二型坦克,藩镇军步兵也需要十几发火箭弹才能将其摧毁。藩镇军坦克的正面护甲连刘帝二型坦克炮塔上装载的榴弹发射器都能打穿,这一轮突击的结果可想而知。半个钟头内,绝大多数藩镇军坦克都变成堆在寨岭头村和西南道路上的一堆废铁。
登上坦克撤离的黄尚义占据了观察员原有的位置,从观察镜向外望去,藩镇军正丢盔弃甲夺路而逃。新兵紧追着老兵跑,许多人挤在一起,被落下的炮弹收拾干净。寨岭头以西的藩镇军营垒也在燃烧,路障沙袋和起火的车辆阻挡了他们的去路,远处山坡上的刘军坦克正居高临下向这里发射炮弹,险些击中他们。
朝廷的武装直升机在附近空域盘旋,丢下一堆“开花抽丝”的炸弹,随即藩镇军营垒就变成起火爆炸的烟火仓库。好几发火箭弹在黄尚义附近爆炸,每次都能给他带来强烈的颠簸,他询问炮手道:“能不能用高射炮把那些玩意打下来,主炮也是线膛炮吧?”
炮手无奈回答道:“撤得太匆忙,弹药都没准备。除非能找个土坡,利用特定角度射击,这就和放电影差不多。”
炮手的话说到一半,足以撼动大地的巨响就从半空中传来,一架武装直升机在空中碎裂为几大块带着火星的残骸,地平线下则显现出爆炸的光晕。挤成一团的坦克车长对众人说道:“真是好样的,用便携式防空导弹打下直升机可不容易。”
据事后统计,数小时内有五千名藩镇军在寨岭头阵亡,刘文正调来的援军暂时挡住试图突击的朝廷军队,同时黄尚义一部得以安全撤离。黄昏和夜晚到来后,交战双方在史公岭和寨岭头展开反复争夺,刘军的进攻均无功而返。
等到第二天清晨,梁文远主张让先前处在观望状态的御林军向南渡过西京河,从钱家岭展开突破。熊达威不同意动用珍贵的御林军,他告诉前线众将一个可喜的消息,西京已经被攻占了。
在史公岭上传来隆隆炮声的同时,谷大富、毕定柏等部在水师掩护下将尾河防线上的藩镇水师一扫而光。得知麾下几艘袖珍战舰在水战中沉没后,史泽豪立即收拾金银细软逃上飞机,他将前往组合国的濠京避难。驻防西京的魏兴邦率领四千名藩镇军开城投降,程克的下落还没有公布。南原的藩镇军即将陷于被两线夹击的窘境。
五月二十八号的南原一直被硝烟和大雾笼罩,经过一上午惨烈激战,朝廷军队突破寨岭头的防线向西南方挺进。西京河以及莲塘村外的藩镇军营垒到处着火,砖石修建的兵营哨塔大多被炮火和空袭摧毁,储存粮弹的仓库也普遍面目全非。
虽然俘虏了上千名来不及撤离的敌军,但梁文远知道藩镇军主力已经趁着大雾跑掉了。至于史公岭要塞内的守军则在弹尽粮绝一个月后才缴械投降。南原之战中,朝廷和藩镇都付出近两万人的伤亡,熊达威并不后悔打了不占便宜的消耗战,打下西京就代表削藩的胜利。
从杏园通往固县城郊的一条马路上,南原之战中负伤的朝廷将士堵在本不宽敞的道路上,固县方向会派汽车和骡马来接他们。
因为燃油的匮乏,帝国军队时至今日还保留着相当规模的骑兵部队。这些骑兵配备骡马驴、摩托车或者自行车,能保持较高的机动性。在到达战场后,他们就下“马”作战,平日也负责运输伤员,这是支不伦不类的部队。
正在巡视伤员的陶裕霆对着同行的梁文远调侃道:“可惜县城里的新招待所被导弹炸了,不然就能去尝尝固县特产‘菜干饼’。”
梁文远则说道:“摆酒庆祝的时候还没到,眼下当务之急是追击撤退的藩镇军,熊长官批示先安置伤员,然后带大军到西京会师,这就给了贼军喘息之机。这场大雾也很奇怪,好像是有人故意作法弄出来的,这几天气候其实都很干燥。”
放下心来的陶裕霆说道:“不用追了,打下西京就代表危机已过。”
就在这时,一位满脸错愕的长者正从杏园的乡道上路过,面对朝廷将士的盘问,他表示自己名为“焦佬”,绝非藩镇军的特务,随后便被放过了。
两天后的上午,熊达威将威武雄壮的朝廷大军开进史泽豪的居城,城内百姓至少在表面上都欢呼雀跃迎接王师。在那座风格独特的凯旋门下,熊达威面对全国媒体检阅大军,志得意满的宣称已经取得削藩的全面胜利。
得知岭北和西京都开始建起“唯一帝皇”的雕像和高耸的“永恒神朝”记功柱后,刘善进大帝倍感振奋,赐予熊达威一枚绘有天子肖像的大宝星。不料北方传来的坏消息抵消了削藩总指挥的喜悦,进攻华穗的朝廷军队战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