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拉水的活
黄土高坡上的生活是艰苦的，尤其缺水。山脉往东再往北就像台阶，越往山里面走，地势越高，吃水的问题，越发重要。生活在这里的人家，家家户户只有两种解决吃水的方法：一种是修水窖，靠天下雨存水；二是打井抽水。
王大雷所在的营区代号是825。吃水的问题在几年前已经解决了，往山下走3公里，山口旁边有一处野战部队的基地，当地政府在那里打了一口井，一条输水管线，送到825和图崖子村。
就在昨天，唯一的输水管线出了问题，吃过晚饭后，水管就没有一滴水流出来。
825这100多号男子汉，训练了一天，一身臭汗，酸溜溜的上床睡觉是小事，但大家第二天吃饭喝水，这是大事。在中队值班的大嗓门队长发现竟然停水了，第一时间就吼着让通讯员张云鹏，抓紧骑上队里的自行车，下到山口去问问出了什么问题，一会的功夫，通讯员就哼哧哼哧的回来了。
下面的井口没有问题，但输水管线破裂了，需要一天时候进行抢修。不光825这100多号当兵的，连图崖子村30多户人家明天也得跑到山下基地去拉水了。
张云鹏，1米六几的小个子，长的黑不溜秋，最大的特点就是眼睛小，嘴皮子薄。别看训练时，跑起5公里磨磨唧唧，但凡事能说能办。周边的木匠，屠户，支书，电工，邮电所送信员，山下的水房，拉货的司机，看病的医生，剃头的大爷，谁家有鸡，谁家有狗，谁家种的菜，谁家养的兔，他都清清楚楚。平时营区修个椅子，接个电，每月100多号人理发，来了家属加个菜，他都拿手。
825，一天下来需要600斤水，才能基本解决做饭喝水问题。许多年前，在没有自来水之前，部队修过一个水窖，只要下雨就会存水，现在里面一直有水，只浇花，浇菜地，喂猪和羊。
大嗓门队长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风风火火的，吼着通讯员张云鹏，一起去炊事班后面山坡上，看看能不能用水窖的水应应急。
水窖在兵营后面的山坡上，是王大雷最喜欢去的地方，除了写信，洗衣服也愿意到水窖这边来洗，水窖的水清凉，还有个大水泥台子，旁边大杨树正好投下一片树荫，坐在这里，图个清静。
王大雷，下了连队就不太合群。休息日战友们打扑克，弹吉他，下象棋，他都不掺合。
曾经有战友这样形容他：“大雷，是个兵但又不像个兵。他在训练场上生龙活虎，争前恐后，像燃烧的一团火，但在平时却极安静，除了写写画画，竟然没有一点其他的爱好，在825这个没有电话，没有电视，一个星期才来一次邮差的枯燥环境里，这样的人，少之又少。”
大家还是不了解王大雷，大雷除了写信，其实还有很多爱好，比如“品尝”：825营区里的杨树叶子、树皮，核桃树叶子、绿皮核桃，杨树下的大蚂蚁，蒲公英的花，根，各种各样的小草，爬山虎的叶和藤，青苔，干瘪的酸枣，库区东南角那棵杏树上的酸杏，长在山坡上的小山楂，半熟的李子，山崖上的小木瓜，要不是怕被蜇，他还发现了一个土峰的巢穴……，甚至坡上的黄土，防洪沟里的透明小石子，他都“品尝”过。
大雷，在给小芳草的信里是这样写的：
杨树叶子绿的时候很苦，但干枯之后，苦的味道就淡了；大蚂蚁，有个黑黑的大肚子，放在嘴里咬破后竟然是酸的；蒲公英的花和根，可以咽下去，有一丝清凉；爬山虎的叶和藤，放进嘴里不光苦，还麻；干瘪的酸枣，酸溜溜的，就一层皮，枣核是可以嚼碎的；坡上的黄土，不苦，有点咸，咽不下去；河道里的小石子，仔细品，有点甜……。
大雷，并不是有什么精神毛病，他是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体会身处的这个地方，然后把所有一切全部都写进信里，说给山外边那个人听。
水窖的水，肯定不能喝。大雷偷偷尝过一次，这水有一股怪味，像把草打碎了，掺在水里，苦。
果然，一会的工夫，在楼道里就传来队长的命令：“张云鹏，去找炊事班刘大个子，让他带人把原来拉煤的排子车找出来，还有，把灶台上存水那个大铁桶蹲上试试。“
拉水的车，没费多大工夫就改造好了，是用冬天到山下拉煤拉白菜的排子车改的， 上面蹲了个炊事班存水用的大铁桶，为了固定，用宽背包带勒了五花大绑。这个大铁桶看起来历史悠久，原来就放在锅台边上，上面有带盖的进水口，下面有放水口，放水口上有龙头，龙头上还套着一截废车胎的内胎，防止出水时乱洒。为了拉水，龙头卸下来了，堵了个嘴。这个排子车正好能拉300斤水。看来，这些装备原来就是拉水用的，要不怎么会这么正好。
大嗓门队长，姓武，和他的嗓门一样。楼道里又响起了他的命令：“一班长！”。
“到”。王大雷的班长，像安了弹簧，跳起来，飞快的跑了过去，接受队长的命令。命令就是这样，上级有指令，下级只有两种回令，一个“到”，一个“是”。
拉水的任务下到了王大雷所在的一班。
“来，来，来，大家坐好，我简单开个班会”，新疆籍的班长孙良辰跨进宿舍，一边摆着手，一边咧开大嘴说：”那个，我们，安排一下拉水的事。这个拉水呀，是个体力活，也是队里交给我们一项光，光荣的任务 ，队里要求是一个老兵配，配一个新兵，老兵由我指派，新战士，谁愿意主动一点？”
王大雷早就知道了，拉水的光荣任务会花落一班，因为通讯员，已经和孙班长偷偷打过小报告了。这个拉水的工差，可不是一个轻省活，首先，明天拉水的人多，为了不和村里的老乡时间上冲突，队里定的凌晨4:30下山，中午吃过饭再下山拉第二次，要早起，不能耽误做饭，中午这第二趟，天气还炎热，受罪。其次，这300斤水，两趟就是12公里，其中一半是上坡，这么热的天，绝对是一步一个汗珠珠，属于老黄牛干的差事。
一班，共四个新战士，王大雷，于小毛，翟东民，徐勇。于小毛个子大，属于光有个头，没有肉的骨头架子；徐勇，王大雷比较壮实，翟东民个子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