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密谋
暮色深沉,云万里左手提着灯笼,右手牵着云无心,并肩走向冰封的河面。遗留在冰上的人和飞禽猛兽的尸首,早已让厚厚白雪覆盖,在柔和灯光照耀下,看起来就像一个个搁在蒸笼里的白面馒头,说不出的诡异可怖。与搭建在河岸灯火辉煌,欢声不断的帐蓬相比,这里就是一个完全属于鬼魂的世界,静寂而阴森。
云万里在其中一个白面馒头坐下,示意云无心也坐着。云无心坐在他对面。云万里环顾一个个白面馒头,道:“这些都是西门无忌从满世界搜罗来,本事了得,心狠手辣的奇人异士,我着实替你捏了把冷汗,想不到你居然战胜了他们。”云无心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甜蜜的笑容,轻轻说道:“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云万里道:“这两个年轻人都很优秀,你到底想选哪个啊?”
云无心似给人当头敲了一棍子,忽然“啊”的一声,跳了起来,满面通红,叫道:“谁说我要选他们了?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无根浪子,哪个姑娘家看上他们,岂不是瞎了眼睛,迷了心窍,坏了脑子?”云万里道:“陷入情网的男女,哪个不是瞎了眼睛,迷了心窍,坏了脑子?一无所有很可怕吗?只要他积极上进,锐意进取,这个人就随时能一鸣惊人,脱颖而出。”
云无心跺脚说道:“人家只是帮我的忙而已,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云万里道:“可是连我这个局外人也看得出来,他们很在意你,你也很关心他们。”云无心急得双脚乱跺,道:“人家帮了我的大忙,我怎么也得笑脸相对,是不是?你不懂就别乱猜了,好不好?”云万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坏,原来他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通过你的人脉,少奋斗几十年。”云无心道:“我心里自有分寸,不会轻易上别人的当。”
云万里道:“既然你不喜欢他们,就没必要让他们留在你身边,明天我给他们一大笔盘缠,客客气气请他们离开。倘若他们啰哩啰嗦,推三阻四,我便打断他们手脚,废了他们的武功。”云无心又是“啊”的一声,跳了起来,道:“你若是伤害了他们,我一辈子也不理你,我……我……说到做到,决不食言。”云万里道:“为了两个相识不久的臭小子,你居然要跟我翻脸?看来我高傲冷艳的公主,真的动了心,动了情。”
云无心一张脸红的似喝了十八坛老酒,连脚也站不稳了,道:“爹爹,你今天喝多了么,怎么和我开这种没影的玩笑?”云万里道:“你心里到底很为难,到底该选谁呢?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同时嫁给两个男人,她只能跟一个男人白头到老。”云无心忽然不说话了,缓缓坐下,抬头望着天空,风雪中有两颗星悬挂在苍穹,一颗闪闪发亮,像极了那个灼热温暖,时常逗她开怀大笑的男人,一颗幽冷宁静,像极了另外一个冷漠内敛,却让她忍不住怦然心动的男人。
她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入她心里,什么时候拨动她心弦,是不是性格高冷的男人,特别容易让女人痴迷?她痴痴看了好久,长长叹了口气,幽幽说道:“我到底该选谁呢?一个女孩子,总不能同时嫁给两个男人,她只能跟一个男人白头到老。”云万里道:“这的确是件让你头痛的事情。”云无心道:“你觉的我该怎么办?”云万里道:“我信守我们达成的约定,你帮我做事,我让你自由恋爱,决不干涉你的人生幸福。”云无心急道:“给点建议也不行么?”
云万里道:“这两个年轻人都是内心受过极大创伤,痛苦远多于欢乐,只不过一个以荒诞不经,油腻搞怪的方式来化解自己的情绪,另一个采取的是封闭心门,自我消化的极端方式。不管你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如果你想得到真正的幸福,你都要做给他冶病的医生,替他解开心结。”云无心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云万里闭上了嘴,有关他女儿感情的事情到此讨论结束了。
云无心虽然堕入情网,但是不并代表她会失理智,她向来分得清轻重,知道那件事是急需完成的优先级别,那件事不急着完成,可以暂时缓一缓。云无心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星星,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到云万里脸上,神情变得严肃无比,道:“你为什么要改变现状,大家和睦相处不是挺好的么?”云万里道:“你质疑我?你以为我是为自己谋取私利的野心家?你怎么每次回来都把我当犯人审问?”话气却无责怪的意思。云无心道:“我既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又是戴在你头上的紧箍圈。”
云万里哼了一声,道:“你妈都没有你管得紧。”云无心笑嘻嘻的道:“你忘了是你教会我,要经常质疑自己所做的事,究竟值不值得,有没有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云万里缓缓说道:“如果我是野心家,你当如何对待?”云无心道:“我会把我给你曾经创造的价值,统统清零,我不想看到我的努力付出,到头来却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云万里盯着她道:“怎么说我都是你的父亲,你这么做就不怕千夫所指,遭人唾弃?”
云无心道:“我希望我的父亲是顶天立地,能够改变世界的英雄豪杰,而不是名字镌刻在耻辱柱上,千年万年都翻不了身的无耻之徒。只要能让我父亲做正确的事情,我不在乎别人的唾骂,我大不了把自己调整为耳聋皮厚,卑鄙无耻的状态。女人若是撒泼耍赖,谁能奈何得了她?”云万里道:“很好,很好,这才是我的好女儿,纵然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若是他动了邪念,想走歪路,你就得想法子让他回归正道。”云无心笑了笑,道:“倘若他听不进劝告,一意孤行呢?”
云万里道:“宁可采取非常手段,也不能让他遗臭万年。”他这句话说得很慢很慢,仿佛要把每个字刻入她脑海里。云无心静静地听他说完,道:“我记住了。”云万里道:“我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我们怎么越说越远了?”云无心微微一笑,道:“是。”云万里转头看着搭在河岸一长排帐蓬,已经夜深了,但是帐蓬里灯火愈发明亮,男人轻浮粗鲁的言语,女人摄人心魂的笑声,异常清晰的传入耳中。
他脸上仍然看不出任何表情,但是他的心里有团火焰在熊熊燃烧。每当他看到这些人醉生梦死,穷奢极欲,他心里就会涌出强烈的耻辱和痛苦。就是这帮羊狠狼贪,刮骨抽筋的王八蛋,没有被愤怒的人们推翻,头颅被人们砍下当尿壶已经算得上侥幸之极,还敢大言不惭的谈什么光复中原,重拾荣光?
云万里道:“我为什么要改变现状?因为这些人不给其他人活路了。这些人用非常手段压制底层人,既不让他们上升分享利益,又不给提供他们一条能够温饱的出路。这些满腹怒火,一无所有的人就会自己找路,哪怕是肮脏阴暗的野路子,墙壁横亘在他们面前,他们便推倒墙壁,池塘挡住他们去路,他们便填了池塘。到那个时候,谁也别指他们会有怜悯之心,持有高尚品德。”
云无心叹息道:“华轩绣穀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棘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内库烧为锦绣灰,天街踏尽公卿骨。”云万里道:“一开始我并没有抱着大动筋骨的念头,我只是幻想这些人能够高抬贵手,牙齿缝里抠点渣渣给他们吃,他们也断了起事作乱的想法,大家皆大欢喜,相安无事,不是挺好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