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章狗咬狗
荣景看着她,微笑道:“和你谈命运,讲前途。”云无心居然没有笑,反而叹了口气,道:“景哥哥人脉广泛,处事得体,假如连命运之神都不垂青于你,世上的其他人也不用活了。你和我谈命运,讲前途,我惭愧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双眼左右观望,闪闪生光,好像在看地上有没有可以钻下去的窟窿。
叶枫心道:“笑里藏刀,假痴不癫,好狡滑的黄毛丫头。”荣景手指叩击着桌子,用力咳嗽了几声,云无心一脸茫然,道:“原来景哥哥肚子饿了,喂,那个谁谁谁,戴红头巾的那个大哥,别东张西望了,喊的就是你,麻烦你提一壸酒,端一只熟鹅过来。”
荣景凝视着她,语音突转严峻,道:“我谈的是大家的命运,前途。”云无心哈哈一笑,指着众人道:“他们精神无所寄托,放浪形骸之外,整日纵情声色,溺于喧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恐怕神仙也不如他们快活。”荣景哼了一下,嘿嘿几下冷笑,道:“这样的场面,教主最乐意看到的吧?”
云无心道:“你为什么这样说?”荣景笑了笑,笑得既有几分诡异,又有几分鄙视,道:“老一辈的风云人物已经枯木朽株,风烛残年,翻不起多大的风浪,年轻的一代声色犬马,各安天涯,毫无进取心。再过几年老的死得精光,少的又自甘堕落,谁还会记起光复中原,重掌政权之事?到那时教主地位稳若泰山,耳边再无人来聒噪了。”云无心道:“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揣摩教主的心事。”
荣景又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诮,道:“难道不是嘛?教主已经没有当年锐意进取,逐鹿中原的劲头了,因为他想做个安享太平的凡人,所以他只要暮气沉沉般的稳定,根本就不需要孤注一掷的冒险。”云无心道:“你怎么看出来的?”荣景道:“倘若教主还有抱负理想的话,就不会竭力打压主战派,就不会把大家的呼声当作耳边风。”
云无心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突然问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人?”荣景回答得很巧妙:“能够懂得温柔体贴,不去干涉参予男人的事,哪怕长得并不很美的女人,仍有让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云无心看着他,直言不讳道:“你是说我手伸得太长,有些事管得太多?”
荣景保持着迷人的微笑,道:“作为子女,当然义不容辞的站在自家父母一边,我不觉得你有什么过错。”云无心道:“错的是我的父亲,他昏庸无能,无视民心,苟且偷安,一步步走向死胡同而不反省……荣景叹息道:“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查夫民心。”
云无心吃吃笑道:“倘若我能深明大义,与你们并肩作战,这样一来,我是不是有了让男人怦然心动的魅力?”荣景面现喜色,道:“你能这么想,真是大同教的福气。”云无心道:“准备指责别人的时候,要看看自己有没有犯错,只会为自己辩护,开脱,把责任推给别人,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有什么区别?”
荣景脸色一沉,道:“你难道还要错下去么?”云无心冷冷道:“难道只许你们给我父亲及我头上乱按罪名,就不许我们发声说话?你们好霸道的规定。”叶枫阴恻恻地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荣景强忍着怒气,道:“你说。”
云无心看着叶枫,道:“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辊轻尘。忙杀看花人!闲梦远,南国正清秋。千里江山寒色远,芦花深处泊孤舟。笛在月明楼。江南真有诗上所说的那么好么?”
叶枫道:“迷蒙的烟雨、弯弯的石桥、高高的马头墙、幽深的小巷、密布的港湾、独钓的渔翁、秀丽的浣纱女、淡淡的远山、青青的柳叶、禅寺的钟声、柔软的吴语……怎么不令人向往?”他变戏法般地从怀中掏出几盒胭脂水粉,道:“还有女孩子的最爱。”
云无心神情如痴如醉,沉迷在叶枫诗画一样的描述之中,纤丽秀丽,清韵流转的江南,是多少男女魂牵梦萦的前世今生?过了良久,才长长叹息说道:“可惜大好河山,已经沦落他们之手,我们曾经是他的主人,如今却像盗贼一般,只能偷偷去看他。”
荣景道:“其实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只是教主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采取与武林盟和平共处的姿态,龟缩在寸草不生的大漠,我们大同教迟早会为教主今天的目光短浅付出惨重的代价。”语气亦是极不客气。
他抬起头,凝视着云无心,眼中仿佛有刀光剑影在闪动,冷冷说道:“大同教想要重振雄风,只有采取壮士断臂的决心,把一切阻碍以及不利于大同教发展的人,统统清理出去,哪怕他是大权在手的本教头面人物。”
叶枫心道:“这不是和西门无忌一样的想法么?都是要赶云万里下台。”云无心毫不畏惧地把目光迎了上去,两人眼里的十八般兵器在看不见的空间里交锋格斗,虽然大家看不到他们的厮杀,但仍感到莫名的惊心动魄,情不自禁握紧拳头,手心里全是汗水。
云无心忽然话锋一转,道:“你可知道我父亲每天早上一睁开眼睛,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荣景神情有些紧张,道:“什么话?”云无心道:“我云某人在有生之年,不能带领大同教重返中原,死后必将遗臭万年,唉。”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荣景哈哈一笑,道:“你骗谁呢?倘若教主真有雄心抱负,早就挥师南下,何必在西域莽莽山河,冰天雪地中前瞻后顾,举棋不定,以至冷了十万教众的心?”云无心道:“你可知道我父亲每天睡觉前会说什么话?”荣景大笑,道:“但愿老天开恩,收了那些与我作对之人的狗命,从此以后,我云某人高枕无忧,万事大吉。”
云无心似乎没有听见他的热嘲冷讽,道:“入主中原,夺取政权容易,可是我拿甚么来守住胜利果实?”荣景哼了一声,道:“本教人才辈出,岂有守不住江山之理?说到底教主是怕下面的人太能干,风头盖过了他。”云无心懒得理会他,道:“倘若没过几年又被逐出中原,我云某人将是大同教第一罪人,死后有何面目见历代教主?”
叶枫向大同教二代众子弟瞥了一眼,心道:“都是些难当大任,不知天高地厚的酒囊饭袋,怪不得云万里要深思熟虑,不敢轻举妄动。”荣景嘿嘿冷笑,道:“可笑啊可笑,教主何时变得婆婆妈妈,尽是说些垂头丧气的话?难怪别人会说大同教已无阳刚之气,倒似一个八十岁的老太婆,奄奄一息。连对自己人都没有信心,还谈什么男子汉、大丈夫?”
云无心道:“逞一时之能,享一时风光,丢下一堆烂摊子给后人收拾的,这就是男子汉、大丈夫?”叶枫道:“呸,那不过是率性而为的匹夫之勇。”云无心道:“为了实现远大的理想,忍受一时之辱,算不算懦夫,胆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