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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妈妈喊我回家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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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恨知道该在什么人面前演什么戏,永远都有办法抓住别人的心,一个高明的戏子,无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是受人喜欢的。 徐家庄族长徐太公把他安排在一个叫阿全山民家里,奉为座上宾,好酒好肉招待,好不快活。 而叶枫的遭遇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说出来都是汪汪的泪水,听的人心里泛着酸酸的苦水。

叶枫驰入左边道上,只见一排清晰的马蹄印痕,一直向前延伸而去。叶枫精神大振,一迭声催促马匹。行了小半个时辰,道路忽然变得残破不堪,甚至半个路面已经倒塌,剩下的半个路面,随时又有崩塌的可能。 走在上面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会连人带马栽了下去。最要命的是,连日雨水绵绵,路面已经烂如泥潭。

如今大雨倾盆而下,宛若一滩化开了的浆糊,覆在上面,几乎无落脚之地。 叶枫叫一声苦,不知高低:“我的天呐!怎么走啊?”马儿深一脚,浅一脚,早累得气喘吁吁,若非叶枫鞭策不停,早就掉头回去了。又走了小半里,马儿筋疲力尽,四脚打滑,收势不住,跪了下去。

这一跪势力极大,叶枫猝不及防,直直从鞍上摔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入稠稠的泥浆之中,整个人似刷了层颜色,狼狈不堪。叶枫手脚并用,挣扎着爬起,使劲扯动缰绳,想把马儿拉了起来,马儿浑身无力,哪里站得起来?叶枫无可奈何,只好弃马独自前行。 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更似火上浇油,推波助澜。

一脚踩了下去,整条小腿都似被吞噬了,泥浆似个力大无比的大力士,死死地粘在他的腿上,不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出几身臭汗,根本就拨不岀来。 叶枫只不过走了十多步,感觉全身都已掏空,空有一身好本领,陷在泥浆中无法施展。把长剑当作柱杖,一步一步的挨了过去。湿透了的衣衫,穿在身上,等于多了几斤额外的累赘。

叶枫本已苦不堪言,更加备受煎熬。不由一时性起,脱下上衣,缚在腰间,赤膊而行。又脱下靴子,在路边拨了根细藤,一头绑一只,脚尖向上,免得雨水灌入。一左一右,挂在脖子之上。 尽管他走得异常辛苦,但想到胡恨的处境与他差不了多少,于是意气风发,全身发热,当下的大雨、泥浆都无法阻拦他。

又走了一会儿,听得哗哗水声,只见洪水从山上如巨龙般泄了下来,把道路拦腰冲断,形成一个十余丈长宽的口子,再也无法前行。水中躺着一人一马,来回旋转,被几棵倒伏的大树拦着,竟没有被冲走。 那人脊背朝天,手脚下垂,一动不动,肌肤变色,显然死去多时。那马分明是牛千户的坐骑。可是水中的这个人是胡恨么?

胡恨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他纵横西南数十载,岂非是天大的笑话? 叶枫简直难以置信,伸出长剑,把那人翻了个身,果然不是胡恨。他只觉得脑袋都大了起来,他明明看见胡恨骑着这匹马离开十字坡,马还是这匹马,人却不是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这人的服饰来判断,应该是当地的居民,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胡恨又去了哪里?这种偷梁换柱,大变活人的戏法,胡恨是怎么做到的? 叶枫闭上双眼,慢慢静下心来,把乱麻般的思绪,一根根地理顺,期待能从中找到可以逆转局势的线索。他从十字坡过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行人,只有……只有……在三岔口砍柴的那个樵夫?对了,就是他!

叶枫一拍额头,跳了起来。岂料脚下踩空,卟通一声,落入水中。喝了几口水之后,头脑愈发清醒:“他杀了这人,然后把我指引到这条路上,自己从容脱身,真是条好主意。” “胡恨到底会往哪边走?是徐家庄?还是十字坡?假如他去徐家庄,就不怕被我追上?” 叶枫转念又想:“他在十字坡杀了牛千户,恐怕官府已被惊动,再去十字坡,岂非自投罗网?他怎会蠢到拿自己的性命,去开天大的玩笑?换作是我,决不会冒这个风险,看来徐家庄才是他唯一的去处。”

突然有个声音在心中反问他:“胡恨行事历来捉摸不透,反其道行之。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举动,他并非做不出来。常言道:越是看似危险的地方,其实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大家以为他像丧家之犬一样东躲西藏,谁能想到他居然敢返回十字坡?” 叶枫情不自禁站起,抺了抹满脸水珠,心里怦怦乱跳:“万一他没有我想得那么复杂,径自奔向徐家庄,我岂非南辕北辙,扑了个空?所有的努力岂非付之流水?”

叶枫只觉得自己脑袋似炸了开来,聪明才智根本不是胡恨的对手,委实难以招架。 他痴痴立了半晌,忽然弯下腰去,脑袋泡入水里,隔了良久拨了出来。甩甩湿漉漉的头发,大声道:“人生就像一场豪赌,不是输得双手空空,就是赢得盘满钵满,输了大不了从头再来,赢了再无后顾之忧,他娘的为什么不去赌一把?” 当下摸出一枚铜钱,用力往半空抛去,叫道:“有字的那面向上,老子就去徐家庄!”

他并非迷信之人,可是他已经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唯有把希望寄托在这种近乎荒唐的手段上。 铜钱在半空不停翻滚转动,他的心跟着起伏不定,暗自念道:“徐家庄,一定是徐家庄!”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铜钱轻轻落了下来,牢牢贴在泥泞上面。他低头看去,登时神情沮丧,失声叫道:“十字坡?”

叶枫搓着双手,嘿嘿笑了几声,喃喃自语道:“胡恨果然非常人也,自不会轻易着别人的道儿。险中求胜,绝处逢生,好极了。”说不出的恼怒,抬脚把铜钱踩入泥中,怒道:“师父常说反梦反梦,梦都该反着来解,我每次做梦捡钱、踩狗屎,不料第二天就得破财、倒大霉。这次是不是也得反着来解?由此可见,他所去的地方,就是徐家庄!” 想到此处,不由得大为欣慰,难抑内心激动,在泥水中翻几个筋斗,哈哈大笑道:“倘若老子投身公门,必定是名捕神探,任它案情扑朔迷离,我自有办法剥茧抽丝,揪出幕后黑手,让它真相大白。”

如此手舞足蹈了一会,慢慢平静下来,坐在倒伏的树身上,看着漂浮在水面上的尸体,不由怜悯之心大起。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此处离徐家庄不远,你应该是徐家庄的人,我怎么忍心看你做孤魂野鬼?我带你回家!”拔剑砍了几根小树,做了个大大的木架子,把尸体搁在上面。又把马身上的各种带子解下,结成一条长长的绳索,一头放在他的肩上,双手攥紧似纤夫拉船,拖着架子缓缓前行。一路上自是状况百出,吃尽苦头。

他到达徐家庄,已是掌灯时分。 雨仍继续在下,但远不如先前那样猛烈。 看着家家户户照出来的点点灯火,他的心里忍不住泛起了一丝丝的温暖,轻吸了一口气,此时此刻,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家的温馨,饭菜的味道。他的心又到了远方。想起了远方的人。 这个时候如果他在华山,应该和众师弟在饭堂里坐得必躬必敬,竖起耳朵听师父总结一天的得失,以及安排明天的事务。师父最喜欢长篇大论,每次说好只讲三五句话,然而次次出尔反尔,没有半个时辰停不下来。

难道他没有看到碗里的猪肉已经凝了一层白油?难道他没有听到大家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可是看到了又如何?师父在华山派是公认的独裁者,何时在意过底下弟子的脸色?坐在阴暗角落里几个师弟,早在师父的妙语佳句中,昏昏睡去。 可是他从不觉得无聊,因为他可以去看余冰影,她托着下巴,鼓起腮帮子,撅着嘴唇,满脸无可奈何。

无论她开心或不开心,她鼓起腮帮子,撅着嘴唇的样子,总是让他怦然心动,满腹柔意。 当然她知道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佯装怒不可遏的模样,向他抛来一连串的白眼,十指根根屈起,好像要抠出他一对贼兮兮的眼珠子。他脖子伸得老长,手掌架在颈上,双睛用力凸出,一副宁愿死也要看的表情。余冰影掩嘴轻笑,眼睛一眨一眨。

师母忍不住要开口埋怨师父了:“你总改不了老毛病,每次吃饭之前,废话多多,讲出了什么名堂没有?大家别听他的絮絮叨叨,吃饭!”挟起一块肥肉,塞入师父的嘴里:“唯有美食,佳人不可辜负也。”师父也只有苦笑了:“吃饭,吃饭。” 正浮想翩翩之际,每家每户的灯火忽然跑了出来,三五成群,东一团,西一簇,缓缓向他逼近。叶枫早饿得肚子干瘪,微一踌躇,找到了答案:“原来他们要请我吃饭,在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弄得太体面,粗茶淡饭即可。”面带微笑,站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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