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血!手上怎么全是血!
许是因为窗外雨水打在船身噼啪作响,将他的声音淹了下去,丁夫人仍心无旁骛地在灶台前忙碌着。
李尤惜只得硬着头皮,朝对方深深鞠了一躬,再次大声说道:“多谢丁夫人的药,李......啊不,是多!多虞给您将空碗送来了。”
丁夫人这才倏然转身,望着还未起身的李尤惜,笑呵呵地说道:“哎哟,只是熬个药而已,你这孩子也太客气了!”
李尤惜不好意思地将碗递还给她,在抬头看见对方面容的那一瞬间,他一脸惊恐地看着对方,还未完全送出的瓷碗也“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哎呀,碗怎么摔落了?孩子,没伤着你吧?”
丁夫人先前的注意力全在碗上,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的表情。见碗从李尤惜手中滑落,急忙要去握他的手腕查看。
可手指方一碰到他的手臂,对方立刻惶恐地用力甩开,而后惊慌失措地一溜烟跑走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数!”
丁夫人愤愤地盯着他仓惶逃离的背影,满脸怒容。刚才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跟见了鬼似的。
李尤惜对刚才所见简直不敢置信,他跌跌撞撞地跑回后舱,面无血色地蜷缩在角落里。
船长的夫人,怎么、怎么长得与那老妇人如此相像!
“多兄,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太好......”
李尤惜仍在回想方才之事,对苏今晏的询问置若罔闻。
苏今晏见他这副失魂落魄且闭口不谈的模样,便也不再自讨没趣,有些怏怏不乐地合衣躺下睡了。
那一夜,也是如此。
雷声轰鸣的夜晚,滂沱汹涌的暴雨。眼前,又隐隐浮现老人、老妇人的脸庞。
雨水虽然洗去了他的足迹,却洗不掉他所犯下的罪恶。
他好怕,好怕。
李尤惜就这样提心吊胆地一直望着窗外,他不敢睡觉,不敢去回想那个可怖的夜晚。
可那场雨不会放过他。虽然他努力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但最终还是在雨珠一声接着一声的催眠下,沉沉睡了过去。
这是哪里?李尤惜刚要睁眼,便感到双眼一阵刺痛,缓和片刻后他发现自己此刻正光着脚站在一片雪地之上,铺天盖地的鹅毛大雪簌簌飘落,雪花方一落在他身上便消融了。四周空无一人,银色天幕与雪白大地连成一线,无边无际的旷野望不到尽头。
这是梦吗?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迈了一步,脚底传来的冰凉触感却又如此真实。于是他继续往前走,身后留下一排深陷的足迹。为何怎么走也走不到头?李尤惜感觉自己在这地方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可周遭景色毫无变化,仍旧只有一片雪白。
就在他要停下之际,身后隐隐传来一个声音。
“孩子.....”是一个年迈苍老的妇人声音。
李尤惜听到这句话,脸上血色尽失,浑身动弹不得,他感觉此时身体里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喉间那股致命的窒息感又出现了。
这声音一直缠绕在他脑海当中,自是再熟悉不过。
随即身后脚步声响起。那脚步不紧不慢,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地里,与积雪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嘎吱”声。
李尤惜脸色发青,嘴唇发白,额头冒出密密一层汗。
双脚像是被定在了地上,全身使不上半点力气,想逃也逃不了。
忽然他感到有一股阴风扫过自己的后脖颈,皮肤上的鸡皮疙瘩顿时全都立了起来。
“孩子,你为什么这么狠的心......”冰寒刺骨的声音贴着左耳骤然响起,吓得他全身打了个寒颤。
他浑身抖如糠筛,嘴唇打着哆嗦,声音发抖地拼出一句话来:“老、老人家,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说完,身后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李尤惜脸色稍缓,刚欲长舒一口气,右耳一道阴寒凄厉的声音乍然作响:“我的头好疼......我的身子好冷......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那妇人越说越急,声调越拉越长,声音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条虫子钻入他的耳朵里,从耳膜爬进脑袋里,啃噬着他的神经。
李尤惜感觉头疼得要裂开了,他痛苦地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喊道:“我无心的,我不想杀.你的,我不想、我不想的!求求你,别再缠着我了!”
血!手上怎么全是血!滚烫黏稠的血液从掌心汩汩往外冒,鲜血一碰到白雪,立刻以迅雷之势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大地瞬间被血色吞噬,猩红的血水顺着地平线向天际攀援,天与地霎时间笼罩在一片血海当中。
“啊!!!”他惊恐地失声尖叫,猛然坐起身,嘴里大口地喘着粗气。
李尤惜惊魂未定地赶忙检查自己身上,却没发现半点血迹。
原来这是一场噩梦。
可他总感觉自己鼻子里、嘴巴里,还残留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难闻得令人作呕。
而另一旁隐匿在黑暗之中的苏今晏,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斜倚在舱壁上,用那双深幽的眸子冰冷地盯着李尤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