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祸起神雀（5）
“殿下是说那个名动两界的酒肆？”朱筱逸甚感惊讶。其实，他和所有朱襄人一样，由于本国文化的长期禁锢，对外面国家的文化知之甚少，能够知道的也只是因为战争的需要。对他而言，红绫居就是一个闻名天下的高雅奢华的酒肆，这一点，从它用了“居”之一字便可得知。各国文化虽然迥异，但一旦与外界产生联系，便不得不接受一套来自织华国的文化正统。在酒肆茶室客栈这类上，便遵循了其等级规制，分为居、阁、楼三品。能以“居”冠以名称的，其创立者必须得是人们公认的高雅名士，或者经常有这样的人来往其间。“阁”之称谓则多数含有政治意味，一般都与政府朝廷有所关联。“楼”最为低等，常常代指风月场所。
朱筱逸也曾风闻一些红绫居的传说，对它的印象是这样的：红绫居由天绫园和红绫九阁组成，天绫园是一个空中园林，据说风景极佳，每年都会有无数人慕名而来，但究竟是何模样，他无缘见识。红绫九阁他听得最多，殿下也提起过几次。说它表面上是名动天下的酒肆，实际上却是天下思想的汇聚之处，各家各派想要自己的主张为世人所知，最好的办法就是到红绫九阁与天下名士雄辩一番，若当真是高谈阔论，必会在短短时间内声名远播。古往今来，多少风流人物就是在红绫九阁一战成名后以此为起点的。更遑论红绫居时常会惊现一些大人物亲临，譬如九天玄女、燧皇允婼、药皇神农、兵皇蚩尤等等。他难以想象那样的繁华，便也很坦然的不再去想，对他来说，那比天上的星河还要遥远。
“准确的说，红绫九阁和红绫居并不是一回事，红绫九阁是红绫居的文华所在，天绫园上的青绫宫才是红绫居的灵魂。”朱?双目流光，“她不仅在灵术和阵法研究上首屈一指，而且在政治思想上也是一马当先，否则，冰虞国不会迎来一个又一个盛世 ，她在这方面的探索与创新是远远超出人们想象的。而且有一点你不知道，冰虞国正是红绫居一手建立的。”
“这......殿下开玩笑的吧。”朱筱逸不可置信地的摇着头，下意识里不愿意相信，一个酒肆，再如何高雅，再如何日进斗金，又怎么有能力建立和治理一个国家呢？正如他宁愿相信是高雅名士们成就了红绫居而不是红绫居成就了高雅名士一样。他的这种想法其实也是天底下很多人的想法。大概也只有那些历史同样古老悠久的国家才会知道红绫居究竟蕴含着怎样的能量，只是因为红绫居刻意的内敛和新生国家对历史的遗缺渐渐地把它看成了一个酒肆罢了。
朱?无法向他解释，就像一个怀揣万卷藏书的人无法向一个目不识丁的人解释它的珍贵。而且他对红绫居的一切都是来自恩师和自己切实的感受，感受这东西有时候真的很难感同身受。他知道现在的红绫居已经不像三百年前那样对冰虞国冷眼旁观了，她已经融入到了冰虞国的政治中心，成为了这个国家精神文明上的掌舵人。对冰虞人来说，红绫居已然成了一种精神信仰。所以当红绫居的凤凰出现时，无论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还是城中的千万百姓都会受到巨大的鼓舞，甚至可能成为胜利的号角。
朱筱逸见殿下愁眉不展，显然是不知怎么与他解释，“筱逸有个困惑，若红绫居真如殿下所说，那为何现在才出手呢？”
朱?此前正是为这个苦思，按理说，红绫居早已与冰虞国休戚与共，爆发战争后不可能再置身事外，可如今已过半月有余，实在没有道理。对于冰虞国和红绫居的情报，朱?知道的比所有朱襄人知道的加起来还要多得多，但也百思不得其解。他只是隐隐地感觉到此事非同寻常。
朱?终于难解的摇了摇头。
其实，关于这一点的讨论，冰虞城内可比这热闹得多。来自天地两界各国各地的商人旅夫达官权贵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怀着各自的目的严肃细致地谈论着今日的战局。
在一处寻常客栈里，有两位织华国商人正在闲谈饮茶，但从彼此焦灼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们正等待着什么。果然，没一会，一个同样装扮的商人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画轴模样的东西。两位商人中有一个立即起身去将房门插上，惹得刚来那人不屑。
“全城都在议论，有甚可怕！”
“小心驶得万年船，唯防万一也。你我三人皆受了君后娘娘密诏，岂可大意。”
经此一提，那人立刻一副偷鸡摸狗的模样，引来窗边安坐的女子哂笑。
“得得得，是我不是。”他把画轴从怀中迅速取出，“快看看这个，全城都在疯传，已经炸开锅了。”
画轴徐徐展开，只是一片空白，男人往里灵气一点，画面立刻变换。首先出现的是颜色，有蓝色、绿色、白色、金色、红色等等，让人眼花缭乱不明就里。但慢慢的这些颜色开始组合成具体的图像，天空、平原、士兵。刚开始，它们都是静止的，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当整个画面定型之后，画轴以一种奇妙的方式动了起来。只见天空上的云彩开始浮动，士兵们开始厮杀，平原上扬起血液和尘烟，俨然就是下午冰虞与朱襄两军大战的场面，三人如同亲临现场般震撼的看着那群有如神兵天降的凤凰，以及使朱襄军人熊化骨的诡异阵法。
这种画轴，由特殊材料制作，又经灵阵师在上面布置特殊灵阵，受过专业训练的灵阵师可在上面用灵气模拟出现实中的画面，实时记录某时某地发生的重大事件。人们将这种画轴称为幻闻，它由天界的一个部落发明，传到地界后，各国异常重视，立即建立起了相应的机构，人们的生活由此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不出门即可知天下事。
“画工尚可，委实糙了些。”女子极尽目力搜寻战场上的细节，却怎么也看不到鸾凤的身影，便将之赖到了画师头上。
“据亲历战场的人说，并未见到鸾凤，所以你就算一头扎进去也找不到的。”男人得报刚才的哂笑之仇，端起茶盏细细品味起来。
“胡说，按着画中所示，分明就是血鸾阵，没有鸾凤亲自主持，如何能成？难不成......那个女人回来啦？”
男人听了这话，口中未及咽下的茶水喷薄而出，“胡说八道，那女人失踪千年，是死是生，你晓得哩？”
“吓一吓你嘛！”女子爽朗笑道。
“真真是无聊至极。”男人悻悻道。
“然也奇事一桩，”另一个显得很稳重的男子说话了，“鸾凤没有守护人，血鸾阵须得自个主持才行，可今天确实无人见到它的身影，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那男人和女子听了，脸立刻阴沉下来 。男子没理会，自顾说道：“红绫仙子以失踪千年之久，若果真是她，今日朱襄军无人可还矣，因而我认为鸾凤有了新的守护人。”
“守护关系一旦确立便终生烙印，除非一方身死魂消。众所周知，红绫仙子千年前便已入神人之境，以寿命论绝无可能寿终。而且这世间能做她对手的与她都没有非死不可的仇怨，所以我不赞同你的观点。”男人一阵分析，一阵后怕，若果真她回来了，那可麻烦大了，这女人疯起来，可得了哩。
“二位分析都有道理，此事尚且蹊跷，我们再观察几日。若果真是她，我们并未做出伤害红绫居的事情，她总不至于安我们个莫须有的罪头。而若不是她，便按计划行事。所谓投石问路，朱襄国正好做了那颗石头，这里面的水有多深想必很快就会知道了。”
女子一语定夺。
自开战以来，朱襄国全面封锁了冰虞城，但冰虞城中住着很多外国人，其中一些所属的国家是朱襄不能也不敢开罪的。于是朱桓便下了一道命令，允许各国人自由离开冰虞城，但不许任何人进入。战争的消息就这样迅速扩散到天地两界，此时此刻，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北沽殷平原。当然，其中绝大多数不过看个热闹，然而其中也不乏豺狼虎豹，有的觊觎这片土地，有的愿为红绫居做牛做马取冰虞而代之，有的则默默地注视着她的死亡。毕竟对于某些极高的存在而言，想要的只是这个国家永远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