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风景
曹正河与邓晓芸分手后的来年二月，他在夜市上打了人，判了半年。出狱后，曹正河再没在建阳路一带出现过。后来曹正星有一次出警，去了建阳路，就在批发市场门口碰到了邓晓芸。她态度很大方，叫曹正星「星哥」，还打听起曹正河的消息。
曹正星注意到她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但她的神情很落寞，脸色的粉底液打得很厚，可曹正星还是注意到了她眼角一块隐约的瘀青。
这一年的农历大年初四，正巧也是毛市长的五十五岁生日。生日宴没去餐厅，就在家里办的，总共摆了三桌，曹正星被安排在全是男人的那一桌上。
毛市长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未来的女婿，是一名出色的刑警。前段时间刚刚参与破获了麒城的一桩恶性连环杀人案，事迹还上了报纸。」
毛市长指着家里挂在墙上的一幅油彩画，意犹未尽地说：「这画也是他画的，怎么样，是不是有点西洋名家的味道？」
此话一出，桌上的众人纷纷恭维曹正星，说小伙子真是玉树临风、文武双全。
曹正星在众人的称赞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来。他举起手中的杯子说：「第一，敬毛伯父，祝您生日快乐，身体健康！第二，敬在座的各位，祝大家新的一年，阖家平安，生活幸福！」说完一仰脖，饮尽杯中酒。众人纷纷鼓掌叫好。
毛心婷的堂妹凑到她的跟前，口气讨好地说：「哇，未来姊夫可真帅，堂姊真是好福气！」
毛心婷得意地笑了，「那是！毕竟是我自己挑的男人。」
三婶趁热打铁地问：「小伙子这么有出息，那他家里是做什么的？」
毛心婷说：「他就是来自普通工薪家庭。」
「工薪家庭？那就是打工的了？」三婶笑了，「婷婷，你的眼光不是一直很高吗？我娘家表嫂家的儿子，怎么说还是个开公司的小老板呢，给你介绍你还看不上，说要自己找个好的。」三婶侧过脸去看看曹正星，然后压低声音说：「人长得倒是挺排场的，就是这个家境嘛……」
毛心婷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然后说：「三婶，俗话说得好，英雄不问出处。当年我爸不也是从穷乡僻壤的小镇里走出来的？家里不是也没给帮上一点忙？他自己奋斗出息了，马上就想着帮扶家里人。婶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和我三叔的婚礼，还有你们俩在城里的工作、妹妹考市重点高中、考大学选志愿这些，都是我爸妈一手搞定的吧？也没见你嫌弃我爸出身不好啊？」
「那是、那是。」三婶赶紧陪笑，「我就看那小伙子一表人才，和婷婷你真是天作之合！」
毛心婷没再接话，嘴角浮起一个笑，夹起一片牛肉丢进嘴里。
毛市长旁边坐着的男人姓成，叫成嘉瀚，是前几年才刚来麒城投资的地产老板。
他看起来四十五、六的年纪，戴着金丝眼镜，说起话来文质彬彬的。他似乎对曹正星的印象也很好，宴席散了以后，他专门找到了曹正星，给了他一张自己的名片。他说，毛市长是自己很重要的朋友，与自己亲如兄弟。曹正星是毛市长的姑爷，那也就和自己的姑爷差不多了。说这话的时候，他呵呵地笑了，他说：「我今天心里高兴，多喝了两杯，说话有些放肆了，您可别介意。」
曹正星赶紧摆摆手说：「哪里、哪里，成伯伯您太客气了。」
陪着毛心婷一起送走了毛市长和夫人的客人们后，曹正星撸起袖子，准备帮忙收拾餐厅里的狼藉。毛心婷却一把把他拦住，「你坐下，哪里轮得到你！」
她说得没错，毛家为了今天的生日宴，专门从餐厅里请了两个厨子、四个服务员，从准备食材烹饪端上桌，到伺候宾客端茶倒水，再到清洁打扫一条龙服务。主人和客人们只负责坐下，吃就好了。
他在毛家待到了晚上八点半，毛母本来要留毛心婷在家里住，可她借口说自己明天要去医院值班，从自己住的地方走会更方便。当着曹正星的面，毛母也没再挽留，只是嘱咐毛心婷开车的时候，一定注意安全。
等电梯的时候，毛心婷就紧紧地握着曹正星的手。两人进了电梯，电梯门一关，她更是一把勾住了曹正星的脖子吻了起来。今天曹正星帮她挣足了面子。一向势利的三婶被自己怼到哑口无言，大妈和小婶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其实如果不是今天父亲做寿，她是不可能愿意回家见到老家这帮亲戚的。一个个穷酸得要死，偏偏还都刻薄得要命。
她第一次把曹正星带回家的那天，小婶刚好也不告而至，一进门就拉住毛心婷妈妈的手，火急火燎地说：「二嫂你和二哥这次一定要帮帮忙！」
她说自己娘家哥哥的小儿子三岁了，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明明出生时检查听力没毛病，可现在就是大人在他跟前拍巴掌，他都没有反应，还是自己该干什么干什么。领到医院一检查，大夫说是自闭症。
小婶不住地叹气：「大夫说要及早干预，可现在好多自闭症儿童的康复机构都是人满为患，找了好几天了，真是焦头烂额。如果不是怕时间拖得太久，耽误孩子的恢复，我也真的不想老来麻烦你和我二哥……」
小婶一骨碌说完这一车话，才注意到客厅角落的沙发里，坐着一张生面孔，虽说脸上带着拘谨，可也是剑眉星目的一张俊脸。
毛心婷说：「小婶你坐。」又招呼家里的保母给小婶倒点水。毛心婷的妈妈答应下来了要帮忙，又嘱咐毛心婷在单位里找找熟人，看有没有什么办法。
毛心婷进里屋打了几个电话，回到客厅里的时候，才注意到小婶已经换了一副笑脸，在跟曹正星聊天。三句不离工资啊、买房啊这些俗事。毛心婷在心底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这些个落魄户们，平日里都摆出一副自己是名门望族的高贵样儿，遇到事了，还不是得哭着过来抱他们二哥、二嫂的大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