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六 山雨欲来
......
夜晚,吕涣真坐在书案前,用笔在一张草纸上写下现在急需处理的问题。
南路军的良好军纪,以及孙一亮理民局的帮忙,本地百姓算是安靖,并没有起很大的动荡。只是堡外田地有不少被八旗兵破坏了,八旗哨骑不时在附近巡弋,农民们暂时无地可种;各地贸易断绝,商人们也无利可图。朝鲜的援助又无法争取到,镇江是一座真真正正的孤堡。
好在马祥麟还活着,有石柱宣慰司做后台在朝中活动,想必大明朝廷不会无动于衷的。镇江需要的钱粮军械援兵等等,吕涣真都已经在捷报中写明了。当然,按照明末朝廷的办事效率,运达后还剩下多少,也就未可知了。
吕涣真在“增援”二字上画了个圈,写了个问号,随后将目光移到“朝鲜”二字上。
朝鲜,名义上是大明的藩国,实际上奉行的是事大主义,如果明朝的实力不足以庇护,吕涣真毫不怀疑朝鲜会义无反顾地倒向后金。而事实上,朝鲜在萨尔浒之战中的首鼠两端已经暴露了其内心摇摆不定的想法。事实上,在六年后的一六二七年,朝鲜便在丁卯之役中被后金击败,与后金约为“兄弟之国”。
不管是二十一世纪的郝新月,还是十七世纪的吕涣真,都对朝鲜半岛上的国家没有什么好感,他们是一群不可靠的墙头草,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他们。
然而镇江特殊的地理位置,使得吕涣真不得不将希望寄托在朝鲜的援助上,哪怕朝鲜拒绝援助,能够允许镇江军民在局势危急时撤进朝鲜境内也好。没有大明朝廷明确的旨意,害怕引来后金八旗的义州府尹崔银学是绝不会答应这个要求的。
朝鲜号称“小中华”,衣冠文字俱是效仿华夏的。这群朝鲜官吏,华夏文人的志气风骨没有学到,官场的虚与委蛇、推诿责任倒是搞得头头是道。想到这里,吕涣真叹了口气,在“朝鲜”两字后面画了个感叹号。
“若真是情况危急,朝廷支援又不到,便只有撤往朝鲜这一条路了。就算率军强行进入,想必义州官府也不至于兵戎相见吧?”
下一条关键点,便是“守堡”二字,吕涣真在镇江堡中征发了一些民夫,在镇江堡外开挖壕沟,制作鹿角等,然而应募的人力并不多,镇江堡的守备工作仍未完成。如今流民们纷纷逃难到镇江堡,倒不失为可使用的劳动力。
根据沈猫儿的报告,流民们对“吕小娘子”的态度大多是感恩戴德的。有不少人以为来到镇江后免不了再受官军一遍盘剥,谁知随身财物不但毫发无损,还能每天吃上两顿热粥。沈猫儿的鸟铳队在难民营中日夜巡逻,抢劫盗窃等事也没有发生。
流民消耗了镇江堡不少的存粮,若是能够将他们作为劳动力使用,征募成年男子开挖壕沟、成年女子制作鹿角、悬户等器械,镇江堡的防备进度将会大大增加。
吕涣真在“守堡”二字后面加上“征发流民”的备注。这一件事情总算是有了些眉目了。这些日子堡外后金哨骑的踪迹越来越多,不论来的是不是后金大部队,恐怕战事是不能避免了。
吕涣真放下毛笔。撑了个大大的懒腰,来到镇江堡后,她没有一天不是殚精竭虑。一想到自己还想拯救华夏万民于水火之中呢,她就感到深深的疲劳——连一个小小镇江堡的事务都如此繁多,想要救辽复辽,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进去。
“若是爹爹还活着,不知道会怎么说我。”吕涣真想到了已经过世的父亲吕重。父亲在世时,常常念叨着要自己未来嫁个好人家,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和大明的大部分父母一样,他们并不指望一个女子能如何“出人头地”。
父亲的愿望,如今算是实现一半了,自己和马祥麟已经有了婚约,未来是大明正二品武官的正房妻子,不论是马祥麟还是秦良玉,都待自己很好,在“嫁个好人家”这上面,自己已经是远远超出父亲的期待了。
“只是爹爹呀,真儿这辈子,怕是不能平平安安了。”吕涣真吹灭了蜡烛,任由窗外的月光照进房间。想到年自己初到大明时,日夜听着阿蓬江的江水入睡,如今窗外依旧水声潺潺,只不过这水声来自千里之外的鸭绿江。命运无常,即使是自己这样的穿越者,也不免为命运所摆弄。那日在蓬东堡练枪时,哪能想到今日自己会奋战在朝鲜边境呢?
“哪怕我立刻在此地死去,史书上也会留下一笔我的名字吧?”吕涣真这么想着,脱去了外衣,上床用被子裹住了身体,这才稍稍感觉到一丝安心。
“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吕涣真想起主席的这句话,“主席当年面对的形势,想必比我现在要恶劣的多,他却力挽狂澜,创下了不世之功。与主席当年的功绩一比,我救辽复辽的心愿,应该也算不得是镜花水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