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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日升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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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元拜别了曹振镛之后,便和阮祜夫妇一同向保定而行,不一日到了保定府城,其实此时距离阮常生去世,也只过去了半个月,刘蘩荣、刘宝楠兄妹已将阮常生遗体收殓,只待阮元前来送别阮常生,便即带阮常生遗体回归扬州安葬。这时阮常生的棺椁却还在清河道衙署之中。阮元见了衙署灵堂,看着一旁漆黑的棺木,自也清楚这个自己年轻之时便即抚养,早已视为亲子,并且一直寄予厚望的长子,已经同自己阴阳两隔了。激动之下,也是步履蹒跚,艰难地向着阮常生棺椁走了过来,不觉之间,阮元那已然康复数年的右腿,竟又是阵阵剧痛,几不能止。

  “常生,常生啊……”阮元这时悲痛欲绝,竟已顾不得自己腿上痛楚,一步一步捱到了棺木之前,这时阮常生入殓不久遗体尚属完好,阮元看着儿子遗容,也不禁泪如雨下,向阮常生哭道:“你说你……你怎么就走了呢?五年之前在京城,爹爹和你分别的时候,你精神气色,一切都好,后来你历任道府,也都能有所作为。爹爹每次收到你的信,都为你高兴,想着你终于出息了,今年爹爹北上,一定要来保定看看你,跟你说上一句,你一切都做得很好!可是这是为什么啊?五年前京城一别,怎么就成了咱们两个的诀别呢?你说,你这一走,你让爹爹心里多难受啊?”

  “阮相国,阮相国!”这时琦善听闻阮元前来保定,想到自己先前也曾做过阮元下属,便即主动前来道台衙门拜访。看到阮元伏在儿子棺椁之上,哭泣不已,也当即上前劝道:“阮相国,您老人家年纪大了,令郎的事,咱们心里都不好受,可阮相国您的身体,也一样重要啊?”

  “琦侯,常生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他升任清河道还不到两年,竟然有如此不测之事呢?”阮元也向琦善问道。

  “阮相国,这……我也不知道啊?”琦善向阮元叹道:“阮相国,我从两年前去永平开始,就知道令郎办事认真,才干也很不错,所以我是真心想要重用令郎啊?所以治水的事,救灾的事,代理按察使的事,我都想着让令郎来办,这样只要他把事办好了,我年内就可以再向皇上举荐,到时候令郎肯定能实授臬司的。可谁知道,令郎怎么就……”

  “琦侯啊,你这般重用常生,你可知常生他会怎样想啊?”阮元听着琦善之语,也渐渐明白了阮常生心中所想,不觉潸潸落泪道:“常生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从来在家做事,都是至诚至孝,外人有所恩惠,他必能竭诚相报。所以琦侯您重用常生,常生他只会想着,他本是恩荫出身,资历不足,却能得你如此看重,还有历任直省臬司的机会,想到这里,他只会加倍用心,尽全力去办你交待的每一件事。可如今天灾刑狱之事俱皆繁重,他一个人办这么多事,他哪里……哪里承受得了啊?”

  “这……阮相国,是我糊涂,是我糊涂啊?”琦善听着阮元言及阮常生心意,心中自也不住懊悔。

  “爹爹,孩儿清楚您如今身子也不好,夫子他走了,我和哥哥也很伤心,可爹爹千万不能再伤了身子啊?夫子他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爹爹这样伤神啊?”刘蘩荣眼看阮元哭泣不止,一条腿已经颤抖不已,也当即劝慰阮元道。

  “是啊,爹爹,您看您这右腿也不好,您可千万别硬撑着啊?”阮祜与钱德容也一同劝说阮元道。

  “常生,常生啊,你这又是何苦,你何苦这般伤了自己啊?”不想这时阮元心中伤痛不已,竟根本没听到各人之言,这时阮元回想着阮常生之事,也渐渐明白了阮常生之所以竭力办理公事,也不完全是因为琦善看重,或许另一重原因,便在出身之上了。想到这里,阮元也看着阮常生的遗体哭道:“常生,我知道,你心里或许想的是,你出身恩荫,并非正途,是以为官之时,更要实心任事,方能对得起爹爹。可你何必这样去想呢?爹爹眼看你渐渐成才,可以在一方道府任事,爹爹就很满意了,你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呢?这样说来,也是爹爹不对,爹爹不能及早知晓你心中所念,否则,爹爹多给你去几封信,把这一切都说清楚,你又何必为了公事,竟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啊?常生,我真是后悔,是我对不起你啊?我……我……啊!”

  不想就在这时,阮元右足之间,竟又是一阵锥心之痛袭上身来,阮元初时尚想着咬牙坚持,可这痛苦竟是渐渐剧烈,全然不止。终于,阮元再也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了阮常生棺椁之旁!

  “爹爹、阮相国!”琦善、阮祜、刘蘩荣等人见状俱是大惊,一并上前扶住了阮元。各人看向阮元之时,只见他右腿之上,已经被冷汗浸湿了一大片,想来这一次,阮元是再难靠右足行路了。

  而这一日过后,阮元右手之上的手杖,便再未离开过他的身旁……

  阮祜、刘蘩荣等人见阮元足疾加剧,也只好继续留他在保定安养了几日,此后刘蘩荣兄妹便带了阮常生诸子女和阮常生棺椁,南归扬州去了。阮祜夫妇则为阮元寻了轿子,一路带着阮元南下昆明。而阮元回抵贵州之时,云南却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道光十三年七月,云南府南部各县,直到临安、开化各地,突然发生大地震,一时竟有数千人因地震猛烈,躲逃不及,竟而丢了性命,房屋坍损亦有数万间之多。

  阮元眼看灾情严重,当即投入救灾,抚恤伤残身亡之家,为受损房屋给费修复,对于房舍完全坍塌之人,则由官府帮助搭建帐篷临时居住。阮元也将盐税盈余取出部分,并捐出自己廉俸,予以赈灾,一时间云南其他官员眼看阮元大力捐赈,也纷纷出资相助,士绅之内也多有为阮元等人感动,出捐助赈者。最终,阮元及时安顿了受灾百姓,并且让百姓得以在秋收之际按时收割。虽然云南遭遇了数十年不遇的大地震,可这一年还是获得了丰收。

  此后,阮元也继续让胡启荣在边境追剿刀绳武,经过官军连续追击,刀绳武在云南边境已经孤立无援,便即逃亡缅甸,车里之役方才平息。阮元也依照先前所议,将刀太康长子刀正综过继到其伯父刀太和名下,并由刀正综继承车里宣慰使。但车里完全恢复往日太平,却也是道光十四年四月的事情了。

  道光十四年对于清王朝而言,大体仍属太平,至少中原内地并无要事。但这一年的夏天,广州却突然出现了一阵波澜。这一日两广总督卢坤也将广东巡抚祁贡、广州将军哈丰阿、陆师提督曾胜请到了督院之中,各人面前摆放的,乃是一张公函,卢坤看着案头公函,一时却也不知如何是好。

  “各位大人,这就是今年新来的英商大班向我督院投递的公函了。”卢坤看了半晌,也向各人言道:“去年英吉利商人托行商向我告知,他们的公班衙可能要撤出广州,但洋人营商之事却依然如故,所以我让他们告诉英吉利国内,重新派遣稳妥大班前来办理商贸之事。谁知这新来的大班竟全然不守规矩,他根本就没有通知行商,便直接向我督院投递此书,依旧例,洋人大班前来广州,需先向行商递禀帖,由行商代投于我督院,可这次他们根本就没用禀帖,而是直接用了这所谓公函,更何况,这公函之上,竟然还将他英吉利之名,与我大清并列而书!如此无礼之事,也是几十年来,广州之人从未听闻的了。”

  “卢部堂,既然这洋人如此无礼,那咱们把他的这所谓公函送回去,不予承认,不就得了?这洋人是新来的,或许不知道咱们的规矩,那咱们也没必要强求,只先将规矩告诉他们罢了。”巡抚祁贡听着卢坤所言有异,也便向他劝道。

  “祁中丞,您方才所言,我已经做过一遍了,我将朝廷规矩一一详细告知了行商,让行商去向那大班说明朝廷法度。可行商却回来告诉我,那英吉利大班说……说这一次和先前的公班衙不一样,他是英吉利国内派来的,所以不能再请托于行商,而是要与我进行直接来往。这真是岂有此理!就在前几日,这退回去的公函,又被他们送回来了,如今这件事,可实在难办了啊?”不想卢坤集会之前,便已经将一切要事通告英国来人,而这一次的公函投递,原本就已经是英国之人公开挑战广州外交规矩的行为。各人听着卢坤之言,也渐渐意识到英国来人似乎就是要直接挑战清王朝的行商体制了,一时间也各自思忖起来,都是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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