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抄凳子
有一条万古不变的真理,看人下菜碟哪儿都如是。
真等到你混好了的一天,别说陌生人会对你恭维有加。
哪怕是曾经的熟人,那些原先不大看得上你的人,也一样不会例外。
还是1980年这最后的一天。
买完了帽子之后,刘炜敬一看自己的新表,已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了。
她就和张士慧出了商场准备吃饭。
按说西单附近,饭馆倒是不少。
不但有曲园酒楼、玉华台、同春园、鸿宾楼、四川饭店这样的知名饭庄。
还有庆丰包子铺和迎春饺子馆这两家挺有名儿小吃店。
特别是这年头的消费水平也很低。
一般只要兜里揣着几块钱,基本就够在大饭馆请客的了。
比如说,像西苑餐厅的带把儿大签子的羊肉串,不过一毛一串。
同和居的“烧二冬”仅八毛钱。
如果你有一块五毛钱,那满可以在普通饭馆里点上一道黄花鱼了。
而两个人只要凑上五六块钱,就能在莫斯科餐厅能吃顿包括红菜汤、缶焖鸡、色拉加面包在内的标准西餐了。
哪怕是全聚德这样的名店,招牌大菜京城烤鸭也才不过八块钱。
因此就张士慧和刘炜敬的经济条件来说,他们自然无需考虑太多,直奔大馆子去,可劲儿点就完了。
但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年头京城服务业还处于被返城人口冲击得手忙脚乱、应接不暇的阶段。
吃饭并不是件花钱就行的事儿。
哪怕西单这样的饭馆云集之地,尽管这天还是工作日。
可倘若在饭口儿上进任何一家饭馆,不等上个把小时,仍然是吃不上的。
说句不好听的,站着等座儿的人,比坐下吃喝的人还多哪。
看吧,张士慧和刘炜敬先后进了曲园酒楼、玉华台,就被里面人满为患的情景给吓出来了。
这就没辙了。
一时吃不上饭,俩人只好去“公义号”排队买了两斤京城最有名的“糖炒栗子”。
先凑合着磨磨牙,为的是不让嘴闲着,然后再手捧热栗子边吃边找。
好在这年头一般人的时间都挺紧凑,吃饭没那么多闲情逸致。
等他们再从同春园碰壁出来,溜达到鸿宾楼的时候,饭点儿已经快过去了,情况已经缓解了不少。
这时再进去一看,这家津门风味的清真饭庄里,已经没几个站着踩凳子等座儿的主儿了。
他们便留了下来,找座儿吃饭。
要知道,这个年头饭馆条件普遍有限,整个京城都还不兴单间呢。
所谓的雅座,其实也就是用屏风隔出一张大圆桌的地方。
而且这样的桌子,如果没人包席,照样可以让散客儿来拼桌儿。
于是最终,张士慧和刘炜敬便在这样一个大圆桌上找着了一个空档很大的座位。
为什么说空档很大呢?
是因为可以看得出,这是原本三个人的位置,只是有两个凳子不知被谁抽拿走了。
所以地方是足够的他们俩坐的,只需补个凳子就好。
于是张士慧也不废话了,一边先让刘炜敬坐下,一边潇洒地招呼服务员拿菜单来。
点了一个鸳鸯鱼腐,一个芫爆散丹,还有一个它似蜜,外加米饭两碗,啤酒一升。
开票交完了钱,他自己去寻摸凳子去了。
可别说,真够邪性,张士慧这转了一圈,居然没找着。
多余的凳子竟然一把也没有,有空档也被别人占着等人呢。
这不,他就瞅见了一位坐在一个凳子上,脚踩着另一个凳子,左顾右盼等人的主儿。
或许因为跟宁卫民相处久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张士慧这脑子现在变得挺活泛的。
他不甘心啊,一琢磨,鬼主意也就来了。
本着损人不利己的心思,他走过去之后,先是在这位的左边悄悄往地上扔了一毛钱。
然后再一拍这位左肩膀,冒充好人。
“哎,钱掉了啊”。
“啊?”这位低头一看,还真贪。
没多想就“谢谢,谢谢……”
结果就趁这位把脚挪开,转过身去,低头捡钱的工夫。
张士慧一把椅子给抄走了,绝对的干净利落脆。
而等这位再回过身来,发现凳子不翼而飞,则瞬间傻眼了。
就这事儿,给张士慧得意的。
他抱回椅子坐刘炜敬边上,还吹呢,简直快乐劈了。
连刚端上来,最好趁热吃的芫爆散丹都顾不上尝尝了。
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算不如天算。
张士慧万万没想到,自己拿过来这把凳子记号非常明显,他还没坐两分钟,就被丢了凳子的一方给找着了。
敢情店里的凳子都是水曲柳的,而他这把凳子修补过,是店里唯一一把两条凳子腿换成了红松木的凳子。
正跟刘炜敬聊着,张士慧就觉着身后头有人一拍他肩膀,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怒意叫他。
“小子,我说你损不损啊?居然骗我们凳子。甭废话,赶紧起来,还给我们。”
“你谁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呀……”
张士慧当然不干了,一回身就要耍矫情。
没想到生活往往是无法预料又充满巧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