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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8 章(五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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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州传来消息,说是关中焦涿与汝南袁氏两路南下荆州。”

众人愣了一愣,神色各异。

他们最担心的事却还是发生了。

在出发前,娄先生便疑心此乃诱兵之计,只待牧行简往青州而去,关中与汝南便即刻反扑荆州。

奈何自家老板难得强硬,他们这些心腹谋臣将领,虽能劝谏,却不能替陛下做决定。

用游戏术语来说,如今焦涿果然会同汝南,领兵直接偷了家。

“陛下,牧临川这小疯子狡诈如狐。”一人蹙眉想了许久,终是忍不住上前出列,低声道,“只怕前方还有陷阱,陛下千金之躯,万不可孤军深入。”

“事已至此,陛下不妨回转荆州以定荆州大局。”

“追击牧临川这事,不妨交给我等。”

众人纷纷看向牧行简,以征求牧行简的意见。

牧行简却恍若未察,心平气和道:“襄阳易守难攻,孤欲命娄军师总理襄阳城内事务。”

众人一阵错愕,忙有人不赞同地追问道:“军情如此危机,娄军师如今又身在上京,若焦涿在路上埋伏,亦或者欲围城打援,又该如何是好。”

再说了,荆州距上京路途遥远,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到襄阳去不成?

牧行简却已然站起身,黑瞳映照着猎猎篝火,目光所过之处众人只觉心骨泠然:“孤在出征前,早已命娄军师替孤往襄阳而去,预防焦涿这老匹夫伺机反扑。”

又以不容置喙的态度,站起身,沉声道:“其余兵马继续随孤往前追!”

遂点兵起程。

众人错愕之余,又都哑口无言。

原来是早和娄良一道儿安排妥当了!又能如何,只能忙整点兵马,大军继续行进。

牧临川与他麾下这黑甲佛图,倒也不是吃素的,一路且战且退,倒也未被牧行简冲溃了阵形,兵容尚算齐整。

一晃眼的功夫就入了冬,青州战况依然胶着。

雪色侵陵,霜风如捣。

见此模样,启军诸将各有所思,却不是在这儿悲秋伤动,冬天的到来,意味着另一个讯号。

“照这般模样,过几日河上就要结冰了。”

具装重骑兵本不善于炎热的天气里作战,冬季才是他们的主场,如今河水又相继冰冻,若冰层厚度足够,长河天险对于骑兵的拦阻作用则趋近于零。他们自可堂而皇之地通过冰面。

眼看着一时半会是拿不下来牧临川了,荆州危机未解,围困日久,如今不论如何都不再适合作大纵深的作战。

众将终于忍无可忍,结伴起身来到了中军大帐。

牧行简这回倒没有再坚持下去,端坐在帐中,牧行简目光如刀,寸寸钉在了舆图上。

他心中自然知晓什么时候追击,什么时候后撤。

这几日也一直在思索着撤军诸事。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他如今这番亲征,足将牧临川打得节节败退,可谓是大胜。

然而,也仅此而已。

他始终无法生擒了他这堂弟。

一直以来,牧临川给他的,都是个昏聩顽劣的印象。眼下胶着的战况,却告诉了他,如今的牧临川绝非昔日的吴下阿蒙,短短五年的时间,他就长成了这番令天下人讶然,令他心中微感悚栗模样。

这日,牧临川的中军大帐遇了袭。

日斜北风正紧,寒林暮鸦昏昏,夜半时分,火光冲天而起,牧临川睡得很浅,一听到帐外传来金鼓喊杀之声,黑夜中,这一双红瞳蓦然睁开。

黑白色的发丝垂落肩头,牧临川毫不犹豫翻身而起,抄起枕侧的劲弩。骨节分明的,苍白的手指紧扣住了弩身。只要一见帐子外有人影晃动,欲冲杀进来,便即刻发弩。

未多时,石黑便一身是血的冲杀进来。

“陛下!无恙否?”

牧临川微微颔首,面无表情地问:“出了什么事?”

见牧临川安然无恙稳坐榻上,石黑抹了把脸,这才松了口气。

啐了一口。

“无事,不过是牧行简这鸟厮眼看啃不下来我等,夜里派了人前来放火骚扰。”

待收拾妥当,天色已然微明。

石黑站在营房外面,呼了口浊气,简直是浑身上下都觉得不痛快。

这半个月来连连败退,被牧行简追在屁股后面跟撵条狗似的,又如何痛快得了。

“唉……悖闭耪抛欤顿足长叹,可怜的,憋得脸色铁青。

心里难受归难受,他也晓得,哪有什么布局机深!不过是演戏小说里特地安排出来的把戏!

一环扣一环的智计,听起来固然畅快,但真正的战场瞬息万变,若有任何一环出了差错,这所谓的智计顷刻间便会崩盘。

因此,所谓兵法,无多少机巧,无外乎是因势利导,恃强凌弱。

着人放了这一把火之后,当天夜里,牧行简便整点兵马往回撤走。牧行简一走,牧临川却如同一只被迫放弃了猎物,被猎人驱赶入深山的猛虎,藏于山野中虎视眈眈,直待猎人一走,便即刻反咬回去。

这早在牧行简预料之中,有条不紊地继续指挥大军一边阻敌一边后撤。

后撤路上遭遇埋伏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他本来就没指望这把火能拦多久。

随军的传令军拍马上前,在赶到牧行简身侧时,放慢了步子。

“陛下,后方探子来报,牧临川的兵马出动,看样子是欲要从东面攻击我军侧翼。”

传令兵迟疑了一瞬,又开了口,“只是,除了牧临川的兵马之外,探子又探到了零星其他军马的踪迹,没打出挂旗,也不知是何方人马。”

牧行简目不斜视:“再探,收拢全军,命全军全力向前。”

那传令将士得令,也不犹豫,拍马冲向前,向全军发下命令,为防止消息有错漏,命令至多不超过三句,就这样一层一层地传下去。

直到晚些时候,才终于探明了那一支动向不明的人马,竟是汝南袁军。

原来,早在月前,牧临川便以身为饵,争取给汝南与关中直切荆州的机会。

娄良亲率兵严加防守,眼看一时半会拿不下荆州,联军当机立断,明修寨道,暗度陈仓,留焦涿与汝南袁氏女袁令宜继续围城。

袁军则暗中行军,就等着今日这一刻,直待牧行简孤军深入,疲态尽显,回身救援这一刻,倾巢而出。

袁令宜出计,缚了草人立于城门外,扮作袁军模样,作疑兵之计,迷惑城内守将。

而真正的袁军主力部队则一路急行军,直取兖州,两翼自东西面包抄,互呈掎角之势,欲要切断牧行简的退路。

战斗持续了两天两夜。到天色微明之时,幽州军终于承受不住,开始后退。

当初换将之时的弊病终于暴露了出来,牧行简倒也英勇冷静,亲自杀了几个逃兵,在亲信的掩护之下,一路后撤,一直撤往了徐州。

至此,这一仗才算告了一个段落。

这天下间,两个势力最强大的一方霸主,首次正面野战,最终以牧行简兵败退往徐州告终。

牧临川却也未追,联合汝南兵马,取青州,兖州。其麾下重骑兵浩浩荡荡一路将黄泛平原犁了个遍,直进直出,如入无人之境。

随着版图逐渐扩张、拉长,以战养战的法子明显已行不通,山东据有鱼盐之利,地处平原,粮草充足,商贸繁荣,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师得胜归来后,在济南郡特地大张旗鼓地办了一场庆功宴。

牧临川他自己虽然对这些宴饮没什么兴趣,但战争结束之后,唯独“论功行赏”这条是避无可避的,将士出征在外也需得劳逸结合,需知“自古帝王,以恩威驭将帅,赏罚驭士卒,用命则军政行而战功集”,战斗结束后的赏赐与整编,是维持军队战斗力的必要条件。

然而这堆积如山的“功状”和监督审核,又足够令人焦头烂额。

这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麻烦了点儿。

最令人厌烦的是如何以赏赐来维系文武百官、寒门士族之间微妙的强弱平衡。

虽然打了胜仗,但这些日子来牧临川他头疾发作,戾气横生,又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倒没比在战场上轻松多少。

当晚,牧临川亲自在郡守府设宴,以飨帐下这诸位将士谋臣连日以来的劳苦功高。

持戟甲士百余人,分列两旁,锦缬铺地,画堂雅宴。

舞伎乐伎自不必多说,靓装丽服,盈盈怯怯,舞袖婉转,玉指轻拢慢捻,红粉轻盈,争相添酒。

酒过三巡,正是酒酣耳热之际,济南郡新降的本地豪门,上前捧觞敬贺。

牧临川面无表情地恹卧在主位,偶尔扯动唇角的肌肉,展露出些许转瞬即逝的笑颜。

底下的军士跟他久了,都知道这位雍废帝,经国仇家恨之后,性情大变,倒也不甚在意。

宴会里出了好酒好菜,还有一样时兴的,必不或缺的好东西――五石散。

这多为士族文臣服用,武将大多不爱吃这个,更看不上这些士族行散时的丑态。

但如今正是觥筹交错,众人兴致高涨的时候,都眼观鼻鼻观心,俱当作没看见,懒得拂这些豪门士族的兴致。他们初入济南,与这些本地豪族关系微妙,若非万不得已,是绝不会拂了这些本地豪族的面子。

牧临川也不爱吃这个。

他便宜爹倒是喜欢,常常扯了衣服,赤|身|裸|体在宫内快步行走,扯了宫女当场行事,托牧欢的福,他本来有兴致,也没了兴趣,甚至于大倒胃口。

陆拂拂走后,这五年时间里,他倒也在宴会上尝过几次,却始终没觉得有什么好追捧的。

然而今天,却鬼使神差地垂下了眼,看着盘子里装的五石散,怔怔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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