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清洗
“走!找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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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想不到,她把外甥弄过来,解放了她姐姐,乔灵蕙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弟弟丁晞算账。她正问余盛的喜好,读过书没有,识字了没有。
余盛心里苦死了,男人都有个英雄梦,他这胎投得得天独厚,武将世家,结果自己不争气,只好转文科。这狗屁世道也不兴考试,大部分靠举荐、家世、师承等等,有文采当然也行。正经顶流文人想出头做高官,得先研究“经”,这个他是真不行,一句屁话解释半页纸,可怜他连高中都还没上一天,就很难!神童人设也刷不起来。
难道要背个诗?余盛犹豫了。因为他也发现了,没人靠写诗写成政坛大佬,一般是政坛大佬兼职写诗。
支吾了两声,余盛没答话。钟秀娥道:“行了,咱们家的孩子也不靠这些,他还小,长大了再说。让厨下备饭,普贤奴,爱吃什么?有梅花糕,甜甜的。”
“好……好……”
给厨房下的菜单刚送过去,家里又来了客人——钟源与堂弟钟佑霖联袂而来。钟秀娥与公孙佳都有点惊讶:“他们俩?”钟源来很正常,他与公孙家关系更亲近,钟佑霖却是有点格格不入的。
钟佑霖天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他是钟保国与湖阳公主的儿子,不是长子所以责任不重,公主之子天生亲贵,最大的优点是长得好看、非常好看!十五岁的年纪,唇红齿白,个子也开始抽得颇高,举止文雅。端的是一副好皮相!
但是,他与许多勋贵家的二、三代子弟一样,迷恋“文采风流”。公孙昂虽然卖相也不错,人也不粗鲁,沾上一个“武”字,又与名士的派头不相似,他就不爱亲近了。非但不爱亲近公孙昂,他连自己家都不是很乐意回,不大爱跟舞刀弄剑的兄弟玩。
因为长得好,很得家人喜爱,他的皇帝外公也喜欢他的脸。说喜欢脸——他把家传的“武”放弃了,“文”也没学好,外公想喜欢他也只能喜欢脸了。
正经的经史治得平庸,需要天赋的诗文,水平也极其一般,约摸就是个“黄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肿”的水平。好在他生来富贵,见的是金是玉,诗里不会出现黄狗、白狗。就写点名贵品种的鹦鹉、画眉什么的——写出来的诗能把他外公气出心梗。
平常好与清贵人家的子弟交往,又或者与名士唱和……呃,公孙昂曾怀疑,这些名士愿意带上他是为了他的亲戚关系,也是为了让他掏饭钱。毕竟风雅是很贵的,名气也是想变现成官位的。
钟秀娥喜道:“八郎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钟佑霖过来是受人请托。一个极风流俊雅的名门公子托他打听公孙佳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人,有何喜好。钟佑霖再奔着“清高”去,也知道这位容公子的族亲才被他表妹收拾了。
容公子是他们一干清贵公子圈子里的领头人物,容公子托到了他,让他很有面子,说一句:“陛下都说这事过去了,可不能找我表妹的后账。”容公子道:“是为赔礼。”钟佑霖便答应了。
兄弟俩就来拜访姑妈和表妹。
赶上饭点,没得说,厨房加菜、改菜单。先上些冷碟小食点心,啜着热茶汤,说点寒暄的话。余盛眼睛瞪得溜圆:赚到了!我就知道,跟着金大腿有前途!不然我哪能见到这么些人?!
大表舅钟源是以前见过但是没搭上话的,现在也问他读书没有了——虽然这个话题他不喜欢。
另一位表舅在后世的名头比钟源还要大——三百年内第一八卦王!留下许多笔记,记了很多宫闱秘史、豪门隐私。爱好是日常吹表妹,三句话里必得夹一句“我表妹最好了”、“还是我表妹好”、“如果是我表妹,做得肯定更好”。看谁都觉得别人不跪舔他表妹天理难容,以至于千百年后给他表妹添了好些个绯闻对象,编剧不用自己编,从他笔记里随便捞几个人就能凑够80集恩怨情仇。
他算是开创了文字白话新流派,之前文人写的东西用词过于深奥,坑死一干“全文背诵”的学生,只有钟佑霖,文字流畅叙事清晰,各种逸闻小道消息和流言都被他记了下来。他还一直写、一直写,写了几十年,留下许多笔记填充正史。
可以想见,只要呆在小姨妈身边,以后这样的人物是会经常见的!如果被这个表舅记到笔记里,我是不也就能名传后世了?余盛有点小激动,眼巴巴地看着钟佑霖。
钟佑霖眼里根本没有他,余盛虽然虎头虎脑有点呆傻可爱,但钟佑霖是个死颜控,余盛这长相不突出,他就不大理会。他注意力都放公孙佳身上了——我表妹越来越好看了啊!以前就可爱,不过总被外公外婆姑父他们带着,不得亲近,现在是真不错。一定不能让容兄他们对表妹有恶感,得把双方的关系给弥补了!
拿定主意,钟佑霖就很亲切主动,一个劲的关心表妹:“妹妹冷不冷?妹妹你这衣服花式不新,我娘那儿才拿了宫里的赏,明天我给你带来!妹妹,你爱看什么书?妹妹……妹妹……”
卧槽!你要干嘛?当不成我小姨父的!近亲结婚后代会有遗传病的!余盛心里疯狂阻拦Ⅻbr
乔灵蕙硬拉上了母亲、妹妹,坐上同一辆车,娘儿仨挤到了一起。钟秀娥没好气地说:“你凑上来做什么?还不回你婆家?普贤奴就这么扔在那里?没有婆婆管着也别这么浪!儿子这个东西,你不看着,他不贴心!养不熟的儿子,要来何用?”
乔灵蕙翻个白眼:“丁晞死哪儿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让药王出头,我撕了他!”她看弟弟总不大顺眼,往往是直呼其名。这就是属于钟祥说的“能看到第二层”的傻子,其实智慧已经够自己生活得不错了,无奈不是钟祥想要的。
钟秀娥对儿子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口上却说:“你少说两句,越说,与他越处不来!你爹已经死了!出嫁的女儿,是要靠兄弟的!”
乔灵蕙嘟囔了两声,不说话了。公孙佳道:“有我。”
乔灵蕙鼻子一酸,抱着妹妹抽抽噎噎的:“行,我有你,你有我,以后普贤奴长大了叫他孝顺咱们俩,别像他那个白眼狼的舅舅。”
两府距离不远,公孙佳的车上吊着个牌子,宵禁巡夜的看到牌子便不阻拦,不多会儿便到府里了。
单良拄着仗在门口迎着,钟秀娥先说:“这么冷的天,先生怎么出来了?”乔灵蕙跟着讲:“快扶先生进去烤火,先生吃了吗?”公孙佳最后一个下车,对单良道:“有劳先生了,一切都还顺利,请先生放心。”
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有规律的“笃笃”声,单良慢声慢气地说:“府里一切安好。”公孙佳向他道了谢,单良环视一下,见荣校尉并不在身侧,只有一个小林,目光在小林身上停了一下,公孙佳道:“一会儿有事跟先生说,请先去书房等我一下。”
钟秀娥道:“你又有什么事?”
“被京兆看在眼里了,奏本还是要写一写的,跟陛下解释一下。”
“哦。”
单良走了一段路就先去公孙昂的书房了,乔灵蕙张罗着把母亲、妹妹送回房。
第一站是正房,钟秀娥皱眉道:“你又跟进跟出的干什么?都去睡了,明天一早你趁早赶回婆家去!你婆婆没了,你再往外跑,要把家扔给谁?底下人不偷奸耍滑才怪!”
乔灵蕙是不放心妹妹的,她脾气像亲娘:“那我走了,你可不能再说药王。”
这事儿经过今晚在钟秀娥这儿已经过了,不意乔灵蕙又提了出来,钟秀娥脸上有点挂不住了:“我用你教?!滚去睡觉!”
公孙佳道:“起头的是纪四,她现在好好的,咱们在这儿争什么呢?阿娘也放心,以前阿爹扛的事儿,现在我扛。阿姐也放心,哥哥那儿,我也会与他好好说的。”
“你别再操心了行不行?”乔灵蕙苦口婆心,“足够啦。咱们只求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钟秀娥固然不好意思,毕竟是最疼爱的女儿,握住了公孙佳的手说:“听你姐姐的。你这脾气也太随我了!”
“阿爹说我像他来着,有什么事儿,只要您说,我就去做。这才是做儿女的道理,”公孙佳目光温柔带点笑意,很能抚慰人心,柔声道,“几个月前,对咱们三个,世间最可靠的是阿爹,结果呢?他走了。世间最可靠之人尚且如此,我只好把‘可靠’两个字背在自己身上了。”
同样的话,纪四娘来说就是嘲讽,换了公孙佳讲,把钟秀娥眼泪都引出来了,抱住两个女儿。
钟秀娥有太多的难题和委屈,纪四娘的话能引起她那么大的反应,实在是因为这宿敌踩到了她最痛的地方。纪四娘说的是对的,她没了丈夫,三个儿女憨的憨、病的病,健康的儿子不贴心也没有显出特别出色。她能怎么办?她一直在咬牙硬撑着,不敢有一点松懈,没了当家人,她再软弱一点,岂不是要被人生吞活剥了去?
她忙着家里家外的张罗,忙着与娘家保持联系,忙到根本没有办法闲下来好好的哭一场,悼念过得最好的一段婚姻生活。然而她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积累了这许多的情绪,她终于哭了出来。
乔灵蕙对亲娘有许多不满,终归是骨肉亲情,也哭得泪人一般。公孙佳被母亲揽在怀里,享受了片刻有人倚靠的错觉,母亲的怀抱很温暖,她却不能沉迷其中。揉揉发酸的鼻子,公孙佳嘟嘟囔囔地说:“行吧,以后咱们好好过。”
公孙佳先收了眼泪,命人给钟秀娥打水洗漱,再安排乔灵蕙的住处,钟秀娥拿热手巾敷着眼睛:“你也去歇着。”
“我去见见单先生。”
“你……”
“以后有我。”公孙佳笑笑,披上斗篷出去了。
身后,钟秀娥坐在床上,眼也不敷了,喃喃地对乔灵蕙道:“坏了,她还是上心了。”
乔灵蕙有着换了几个爹的经历,倒能理解妹妹:“她这不是冲您,是冲她自己。这些天您心里不好过,她难道就好过了?这根子,阿爹丧礼上就埋下了。”
钟秀娥心里没好受多少,说:“你睡去吧,明天一定要早早回家。婆家……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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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去了书房,单良果然已经等着了,看到她来,从座儿上起来了。
公孙佳道:“先生坐,干嘛起来呀。”
单良郑重地一揖:“恭喜少主人。”
公孙佳扶起了他:“先生这说的什么话?不是一直叫我药王的吗?”
单良道:“药王,还是药王,又不是药王了。”
“咱们还打什么机锋啊,”公孙佳失笑,“就是药王,您也还叫我药王,顺口。您是我爹都看重的人,就别再拿这个考我啦。都说女大不中留,要我说,女儿如我还是可能留下来的,反倒是才大了不可强留。您的本事阿爹必是知道的,所以他安排了一切,独没安排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