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北漠寒 天北城
北方多佳人。
从西元州的界碑开始算起,该是有三千里路的云和月,才能到大梁国五大繁华城之一,天北城。
西元虽然距离中州都城更近些,但总也没有一个能与之媲美的大城。
作为北漠唯一四面绝不靠沙漠的繁华都市,天北城以出绝色美人名扬。
也正是因天北城的城主进献一名绝色美姬于先帝,这才被破格封为一城之主。
这城主在朝廷面前,只听调不听宣,一切法度皆有城主指定。
说这城主是一方土皇帝,不为过。
进城来,最先看到的,必定是那高耸入云的绝美建筑,那是城主居住之所,周边也是酒楼茶肆林立,店铺商家林总,到处都充斥着繁华的气息。
城里正中一条宽约百丈的宽大马路,即便是数十马车并行,依旧绰绰有余。
今日,
是天北城城主小儿李牧年大婚之日,因此城内城外格外的热闹。
应城主李延凤要求,须得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布置红火,大红灯笼高高挂。
项薄便是这个时候进城来的。
和城里相对富庶的百姓相比,他的着装便有些格格不入,没有冬日里该穿的厚装,只是一件薄薄的单衣,底下更是赤脚。
他走到一个摊子前坐下,对着那从热锅里捞水的刘老伯点点头,“一碗臭豆腐,多放点辣根子。”
“客人稍等,马上来!”
刘老伯约莫五十多,脸上有着社会底层人所有的暗黄色褶皱,背略微有些弯曲,腰间围着白色带油污的围裙。
一边应着,一边朝着城另一边看。
项薄观察到了,于是随后问了句,“老伯,这城里怎么这么热闹?”
“嘿!一看就知道你是外地来的,俺们这城主的小儿子今日大婚,自然热闹。”刘老伯端了一碗有七八块臭豆腐的碗走过来,放到青年面前。
“多谢!”
青年道一声,正准备开动,忽然旁边多了几个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年轻人。
他们一路走来,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呀,小伢子回来啦!报名还顺利?”刘老伯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迎上去对着其中一个青年问道。
那青年身形笔挺,脸型和刘老伯有些相似,但是眼睛里有着刘老伯不曾有的清明。
被问到之后,他看看左右两边的同窗,眉头一皱,对着刘老伯低声道:“报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
刘老伯刚要再说些什么,那年轻人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行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好呀好呀。快请你同学都坐下,都还没吃饭吧?”
他转头对着旁边两个年轻人笑了笑说道。
那左边的年轻人身材昂藏,眉宇之间颇有英气,浓眉大眼,开口便是铜钟一般响亮,“哈哈,有劳刘老伯了,只是这一次怕还是要赊账了。”
“还是很老规矩,八块臭豆腐,多放点辣子。”他也不客气,顺手坐在桌边,顺便也把另外两个都给拉着坐下了。
“你们先吃吧,我去写卷子了。”
刘庆余显然没有吃饭的心思,站起来从刘老伯身后绕过去,进去了里面。
另一个被拉着坐下的青年便是书生模样了,着一件藏青色长衫,脖颈包裹着白色绒毛,手腕各处也都包住了,即便如此,他也觉得冷,时不时的搓手哈气。
他看着眼前的臭豆腐,鼻子动了动,眉头微微一缩,显然并不喜欢。
“我实在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他微微摇头,望着旁边大快朵颐的同窗,满脸的不可思议。
那高个子哈哈大笑,“子衿兄,你呀,穷讲究!这可是人间美味!”
那不肯吃的青年名叫夏联科,字子衿。
此时他不经意越过同窗,这才看到旁边的桌子坐着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
但这青年满脸风霜,手,脸都冻得通红,却丝毫不在乎,只是呼噜噜的吞着眼前的臭豆腐,好像是八辈子都没吃过饭。
“哎,正国兄,这天北学院考题一出,多少学子正打破了脑袋的全力构思呢,你怎么还能如此淡定?”
这一位正大快朵颐的高个子抬起头,“还说呢,你这位天北城的第一才子要是都着急的话,那其他人怎么活?”
“正国兄!”那人正色,看看周围无奈道,“你这一句话可让我得罪了整个天北城的才子。”
“我说的是事实嘛!”
这高个子吃完之后,忽然发现没辣根了,眼睛左右看看,手伸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这位同学,能否匀我一点?”
话说完,他又觉得哪里不对,看装扮,叫同学好像有些不妥。
谁知项薄头也不抬,将剩下的辣根全都推过去。
高个子愣了愣,随即拱拱手,“多谢。”
“方同学,你们这次的考题难也不难啊?”刘老伯明显和这几个很熟了,一边干活一边问。
原来这高个子叫方伯廷,字正国,是刘老伯的老主顾了。
这一次,是天北城的最大学院招收学子,几个人刚刚报名回来。
和朝廷的科举惯例不同,这天北城天北学院的招生自成一套体系。
学院提前发布文题,学子们报名之后可以回去细细思量,等到三日之后,将文卷交上即可。
这天北城对于代笔的惩罚极重,一旦发现立刻下狱。
因此学子们无不绞尽脑汁,可自行翻阅书籍查阅,但却不得与他人商量。
方伯廷,夏联科,刘庆余他们三个是同窗,自然是一起报名。
刘老伯担心自己的儿子,自然要问一问。
“应该不难的,老伯放心!无缺兄自然是没问题的。”
无缺是刘庆余的字。
“哦哦哦,那我就放心了!”
“哎呀呀,天北城可是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子衿兄,待会吃完了,咱们就在这主城里好好逛逛。”
夏联科点点头,城主小儿大婚加上天北学院招生,可谓上喜上加喜。
他正等着方伯廷吃完,忽然发现间壁的青年站了起来,只见他对着他们微微拱手,“两位,请问天北学院的报名在什么地方?”
夏联科恍惚了一阵,他看着面前的青年,这哪里像是个学生模样?
却是那埋头苦干的方伯廷大大咧咧的说道:“同学你是要报考吗?报名处就在城中,距离这里二里地不到。不过那得抓紧了,报名今天就截止。”
“好。”项薄说完便拱手离开。
“你和他说这些作甚?你看他的样子像是要求学的吗?”夏联科抱怨道。
方伯廷皱皱眉,微微侧头,“子衿兄,人不可貌相的哦。你着了相了。”
............
刘庆余在屋子里坐着,手里提着毛笔,正准备下笔。
这时候,刘老伯走了进来,“伢子,我听你同学说这一次的考题不难,你有把握没得?”
刘庆余依旧不耐烦,他从刚才进来,就没有落下一个字。
不是他不会,而是他在比较。
一篇“为官者何为民?”的议题足够让他发挥所学才能,但他想要得第一。
至少他知道,外面的那两个同窗,文能便不在他之下。
尤其是夏联科,被称为天北第一才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想当年,夫子曾游学天北城,见了夏联科,留下一句,“此子未来不可限量。”的评价。
单是这一句评价,便无人可以反驳夏联科的天分。
如今长成二十岁的青年,更是文采惊世人,一笔书法更是直追夫子,被称为天北城千年一遇。
夫子来的那一年,夏联科还是天北城首富之子,也因此而得到了问学夫子的机会,而刘庆余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他在和父亲刘老伯卖臭豆腐。
如今,夏家家道中落,夏父母又疾病缠身,夏联科已经沦落和刘庆余相差不多的境地。
故此,他们才成了好友。
但刘庆余自问,他的才学是可以超过夏联科的。
在动笔之前,他已经在心里模拟,夏联科这一次会如何作答?
而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切题,更要直抒胸臆,借此批驳夏联科的文卷。
看似一次各自为政的考试,其实也是对决。
听着老爹问,他皱皱眉,很是不喜,“我知道了,你去做活吧。”
刘庆余并不讨厌自己的爹,只是他看不惯爹对于他同学的逢迎,尤其是夏联科,如今身份地位和他们也差不多。
人要有骨气,他心想。
刘老伯也不以为意,他虽然没读过书,但也知道读书是出路。
看看那夫子,即便是当朝的帝王在他面前也都恭敬的很。
“伢子,你且写着,我给你做些好吃的去。”
刘庆余也不答应,只盯着从学院拿来的上好宣纸,终于开始动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