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土地到户
唐铮和王招娣在油坊生产队时,与成子妈妈走的最近。所以对她们的了解,也比别人多了一些。
“我说呢,去年秋天欢送东方红大队的下放学生回城,怎么就她俩留下来了。”
大爷王世春这才恍然大悟,舒心的和弟弟干了一杯,看来这世道真得要变了。
“我想讲的就是这个事情,我们老父亲右派的帽子快要摘啦!听讲还会恢复公职补发工资!”
成子老爹王元初“四类分子”的大帽,是压在他们老王家头上的三座大山。
爸爸王世川在说出这些话时,就如压抑已久的火山就要迸发了一般。
同为娃们,毛丫堂姐懂事的太多,她已停下了吃喝,满脸庄重的听着父辈们谈话。
而好吃孩大成子,已经埋在了自己迷恋的噶肉里,世道的变迁似乎和他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真的假的?”大爷世春热切的问。
“真的,都等着瞧吧!明年毛丫头和我家成子就会转到他们老爹的学堂里念书了!”
爸爸王世川不容置疑的答道,一口闷下了满杯的老白干儿。
“今晚的事情你俩在学校一句也不能对外人说,乱说我们家就要遭殃了!你俩的书也念不成了!”
那一晚的家宴吃了很久,临回家前,大爷王世春郑重嘱咐女儿毛丫和侄儿大成子。
要他俩管住自己的嘴,公开场合不信谣不传谣。
毛丫严肃的点点头,而成子这会已经有些迷糊了。
“大爷,不能乱说啥?不能跟人讲我家今晚吃噶肉啦?”
“我家的傻儿子又孬掉了,哈哈!没事,你赶紧洗脸洗脚去睡觉吧!明早还要上学!”
妈妈卫兰慈爱的摩挲着大儿的脑壳,催促他去整理内务。
已经是小学生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么邋遢。
爸爸和大爷那次夜谈的半个月后,东方红大队召开了一次全体社员大会,改变时代的“大包干”运动,正式在皖西大别山区这片红色的土地上轰轰烈烈的展开了。
王家成至今都还记得,那段日子每个白天,爸爸和大爷王世春,还有队里的各家户主,都会聚集在刚子家后边的平岗头上,眺望着油坊生产队的整个原野。
或站或蹲,或者三五聚堆,或者在地上比划着什么,并没有出现影视作品里那种拖着卷尺丈量土地的热闹场景。
队里每块水田、旱地的面积都有历史档案,都是几十年的老社员了,队里每块田地的收成如何早已了然于胸。
分田的过程,社员们争论最多的可能就是好田孬田的搭配、离家远近的协调问题。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四里八乡忽然响起了噼噼啪啪鞭炮的声音,“包产到户”的时代正式到来啦!
“世川,我们家分了哪几块田?”
爸爸平生第一次自斟自饮,妈妈卫兰宰了只大公鸡庆贺这个喜庆的好日子。
“田家大塘下面的八斗田,月巴塘边上的四斗半,还有我家菜园边上的两块膀子田,旱地全在黄泥岗那边。”
田地分完了,爸爸王世川开心的向妈妈叙述队里最后的分配方案。
“八斗田浇水方便,到时候挑稻把要人命,离我家门口太远了!我还是喜欢月巴塘下边的大冲田,你也不争取一下。”
妈妈卫兰一边给小儿旺孩喂饭,一边笑意盈盈的埋怨丈夫。
“又想浇水方便,又想离家近,妇道人家就是贪心!哈哈哈!李老四家的几块小田全在我家后边,你拿八斗田和他换人家快活死了!”
爸爸王世川开心的奚落着妈妈,把酒杯举到小儿旺孩的嘴边,呛得小家伙一个趔趄。
“我是勺子?拿大冲田和人家换小田!黄泥岗那片地不适合种芋头,每年一茬麦子一茬青麻。八斗田太远了,一季油菜一季中稻吧。四斗半离家近一年可种三茬!门口膀子田也是三茬!”
这田地刚分到手,每块田每年种啥农作物妈妈卫兰就已经算计好了。
“妈,我家以后每年能打多少粮食?早上可要吃芋头了?”
“以后啊!我家每年的粮食能多到吃不完!每天早上上学,妈给你摊油饼吃!炒鸡蛋饭吃!让我儿子想吃啥就吃啥!”妈妈卫兰慈爱的把鸡腿夹到了大儿的碗里。
能让全家人吃饱肚皮,能让娃们想吃啥就吃啥,也是那个时代的农民们对于“大包干”政策的最初的期待。
殊不知这种基础性的制度变革,带来的不仅仅是吃饱穿暖,还有人身的自由、人性的解放、工商业的全面繁荣、物质文化生活的全面提升、一个时代的伟大进步。
就像个人住房按揭贷款业务,虽然只是商业银行资产业务的一种微小创新,但如果没有这个业务的引入和推广,就不会有今天中国的房地产业。
又如蒸汽机带来工业革命,计算机的发明标志着信息化时代的到来。
还有目前的5G、人工智能、新零售、区块链、大数据,等等。
任何基础性的制度和技术变革,对于社会发展的影响都是革命性、颠覆性的。
不管我们主动或是被动性的接受,所有的改变都会到来。
用经济学的思维来理解,就是“瓶颈”效应。
不管是制度,还是技术、产业、物种、乃至生命,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遇到天花板,也就是所谓的“瓶颈”。
而突破“瓶颈”的有效路径,从来都只有三条:进化、G命、或是变革。
这是大自然的生存规律,也正是改革的意义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