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皓月飞雪
“你这妆容真是一言难尽啊!”
“我妆容怎么了?”
“胭脂陀色倒是增了你的气色,只是你眉毛稀疏,这眉黛又涂得太多太深,反而有些许凌厉之气!你眼睛原本就寡淡,又用胭脂红粉涂抹上眼皮,喧宾夺主,显得眼皮更肿。眉毛和眼睛也不能离得太远,容易显得双目无神。鼻子原本也不算矮,就不用鼻梁上涂白,反而显得鼻子高窄脸特长,刻薄了些。你下唇颇厚,口脂就不要涂满,这样会显得下巴短小,上唇太薄就应该涂厚些,不然人中太长老气横秋!”
她没想到白凰一个大男人却对她的妆容挑三拣四,什么上唇薄下唇厚,厚的涂薄薄的涂厚,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脸上有这么多毛病,你为什么还要娶我?”
“因为我不想冷落一个美人儿!”
她却不生气,大方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长得丑,可这不是她的错,人人都爱美,可是因为有丑才有美的不是吗?如果没有丑,那怎样才算美?其实,自己如此在意自己不够美丽,不也是变相地赞同世人的肤浅么?
此时,新郎和新娘已入了洞房。
比目鱼飞上衾被,鸳鸯枕上鸾凤颠。
新房里尽是鲜妍的红,桌上摆着红绸扎的花儿,桌角捶着格桑花样的剪纸,红彤彤的大红烛滋滋摇曳着,烛底结出朵朵霜花。案桌上还有一盘火红的石榴花,柬儿知道,那是寓意多子多福的。
柬儿身着华美的红底金花人兽树纹罽袍,袖口绣着金色的流苏,头上金銮双舞的霞冠上垂下璎珞流苏,显得更加娇媚,顾盼生姿,风情万种。
她终于又回来了,还是以元昊妻子的身份回来。她从小便失去了母亲,姑母就把她接到了灵州西平府,直到十二岁以后才回夏州城呆到现在。听爹说了他们的亲事之后,她欢喜不已,虽然从小到大,元昊是唯一一个不把她当回事的人,可她就是喜欢他,就是对他讨厌不起来,她千方百计讨好他,可他就是看不到,或者选择看不到。
“昊王,这边请!”
元昊的奶娘白姥扶着醉醺醺的元昊进来,柬儿的心顿时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不自觉抓着芙蓉花作垂疏的纱罗帐。
这时,喜婆端来两个红线连接的酒杯,那酒杯盖上都是红柚色的雕花,配着瓷色的白,煞是好看。
喜婆把其中一杯递给元昊,一杯递给柬儿,“来,新郎新娘喝了这杯合卺酒,两人长长久久、和合万年……”
“唉唉唉,昊王你别一口喝完了啊!”
眼见元昊仰头一饮而尽,喜婆是又急又无奈,看了看元昊,又看了看他的奶妈白姥。
元昊扬了扬手中的空杯子,“没了!”
“呸呸呸,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奶妈解释道,“这喝合卺酒是有规矩的,酒杯要凤凰三点头,一点头各饮一口,二点头把你的酒倒入新娘子的酒杯中,从此同甘共苦;三点头新娘子再把酒倒入你的酒杯中,从此夫妻融洽和睦,如鱼得水,瓜瓞绵绵。”
元昊这时却打着哈欠,鼻翼透着一股慵懒的意味,他笑了笑,拂倒酒杯径直朝门口走去。
“元、昊王,你去哪儿?”
柬儿见他要走,连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眼里既是诧异又是娇羞,鬓边的大红牡丹红艳艳地衬得她的脸漾着粉色的红晕,发间的金步摇不再是俗物,此刻更是显得她光彩照人,朱红的珊瑚项链颗颗都镶嵌着金瓣,显得她的脖颈白皙熠熠。她此时就像那月光下的美人蕉般红艳欲滴,美得热烈、活得坦荡、爱得轰轰烈烈。
元昊突然停了下来,他去哪儿?他也不知道!不禁扬起左手,指着窗外,“我、看月亮!”
“看月亮?!”
“对!看月亮!”
他说着就要走,可柬儿不放手,一抹嫣红飞上了脸颊,轻轻埋怨道,“月亮有什么好看的?!”
那喜婆顺势接道,“是啊昊王,月亮有什么好看的,你瞧我们的新娘子不是比月亮好看多了!”
柬儿一听很是受用,故意扬起脸庞,元昊见她的手仍牢牢抓着自己的衣袖,她的指甲沁了胭脂,如攒攒的火烧云,又如层叠的玫瑰,她无名指和拇指上还带了金甲罩,那是镂空雕刻的并蒂莲,到指尖处交融在一起。她手腕上还戴着玫瑰手链,红色的珊瑚雕刻成朵朵含苞待放的玫瑰,绚烂耀眼。
白姥向稳婆递了个眼色,俩人默默退了出去。
“元昊……”
柬儿又甜甜唤了一声,元昊并没有应声,而是沉默。
铜漏滴滴哒哒,而元昊的沉默,便像那贺兰山颠的白雪,生生将柬儿的热情冷却。
忽然,他手一垂,一个旋转,出了门去。
柬儿愣在了原地,手里还紧紧拽着他的敞袍,她刚刚只是拽住了他的袖子,他却给了她一整个袍子,可是她想拽住的不是袖子,她想得到的也不是袍子,而是那个人,还有他胸膛里跳动的心。
再看看窗外,皓月当空,她不禁揉了揉双眼,想要看看那月亮,到底哪里好看?
他为了看月亮,新婚之夜把她丢在屋里,只留给了她一袭华丽的锦袍。那袍子此刻像个疲惫的老人,耷拉在彩色的狮纹绒毯上,满地的红纸像片片撕碎的玫瑰花瓣,那刺眼的红带来的再也不是惊喜而是浓浓的寒意。
他走之后,好似带起了夜风,那风吹了一夜,像似把皓月剪成了片片飞雪,那飞雪飘到她的心间,涌出的是热泪满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