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猜度
四月初,沸沸扬扬的年羹尧错字咒主之事,在各众周旋下,也终于有了结果,因为年妃病重,初头,年羹尧的儿子年富偷偷入宫见姑姑年柔,声泪俱下,一定让此时正得宠的年妃为他爹说几句好话。
朝有也有不少人帮衬,加之年羹尧的地方势力庞大,这些年,经他提拨的官员就不在少数,我彻底的铲除他,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雍正近来晚上又开始复来咸福宫办政,看情形,并不太焦急,我料想,他也只是将这事当一个噱头罢了,年羹尧不管如何处罚,轻或是重,他只是向朝下官员表明,他如今的态度,这就足够了。
他在为政方面,不比康熙差,心机和手段,也不是十四就可以比得上的,尤其在演戏作戏上面,自年轻时就有了一番手段,如今就算是当了皇上,也是精益求精,并未退步。
这时节,已快入夏,正是温度适中的时候,到处鸟语花香,一片欣欣向荣,宫里的丫头,趁着闲时已经开始做风筝,在宫里嬉戏。
九哥也终是被送到了西宁,他有紫簪防身,我心里也稳妥了一些,不过后来,我确实听说弘历被雍正责罚了,虽罚得不重,但也是足足十大板,这孩子也有半月没有来跟我请安了,我想他平日多在圆明园监工,身子骨定是不差,料想这十板子,现在也该好了。
心里倒不是不担心,只是我跟雍正的关系,我若是急吼吼的上门去看候,我以前说的话,岂不是打了自己的嘴巴。
雍正晚上来时,倒也未说弘历的事。
白天闲时,几个丫头吃罢饭,便在后院绣花,织穗子,我偶尔去后院转转,她们正忘乎所以的打闹,嗔笑其它人,是否织的时候想着心上人,这重重禁宫,恐怕也只有现在年纪的她们,还开心的笑得出声来,若干年后,可还会记得,今时今日,也有这样青涩和单纯的时刻。
我一叹气,她们蜂拥的起起身来,欠身朝我行礼,互相推搡着出了后院,走最后的一个小宫女,慌忙中落下一块手巾,右下脚的图样,还有一半未绣完,好一幅鸳鸯戏水图呵。
我拾起针线,就着阳光打下的落荫,低头一针一线的补足,很多年以前,我还要小西帮我的忙,送给那几位阿哥的娟巾其实都不是出自我手,也许也是那时太年轻,没有什么定性,现在虽然仍然绣得不好,但心静了,心稳了,反倒还过得去,这十几年来未握针线,倒不觉得突兀。
如今的朝堂,暗潮汹涌,人人自危,唯十三还能在这时节,平步青云,加冠封爵,其子也甚得他的余荫,尽数封了郡王,宁静如今在宫里和各妯娌间,极有地位,连皇后那拉氏都另眼相看,时常邀入宫来看戏聊天。
她是熬出了头,忍得一时,得今时的地位和荣耀,如今个个见她,毕恭毕敬唤一声怡王妃,何等的春风,我自然是羡慕的,我绝望过,忍过,独自痛苦过,所受的苦远不比她少,可命运,却从未给过我希望,我也变得不再期待自己会有新生,这深宫的寂寞日子,除了思念十四,担心旧人的安危外,我不过是一条早已经坐着等死的米虫。
偶尔忆起早年旧事,那些我记忆里春风得意,朝气勃勃的皇子,对比今日,我都不愿意去相信,这条路原来是这么的残酷。
当年养峰夹道,我忍痛当着十三的面撕裂那条他视若珍宝的娟巾,今天这半块,还留在我衣襟里,上面隐约还残留着当日喝鹿血酒后的血迹,那清晰的破裂声,犹在耳畔,我一惊,忙摇头甩掉那声音,却被针尖针到食指,最后那一针,以痛楚结束。
我一边吸允食指,一边将绢巾摊开在石桌面,心中有微微的满足感。
中午时分,年妃宫里的丫头过来跟我说,今天让我不用去看年妃了,她要好好休息,谁也不见。
后来我才得知是年羹尧之事终于有了结果,雍正只调他到杭州任将军。
物饶丰富,文人之乡的杭州,自然比不上陕川地境广阔,也不是必要的军事必争之地,说是说将军,也不过是个名头罢了,自此,兵权已大部分掌握在雍正手中。
可圣旨既然说的是调任,而不是降或罚,是雍正真看了年妃的面子还是客观情况只能如此,先缓一缓,这里面即大有学问,岂是我这等无知妇人可揣摩得到的。
我光知道一个结局,这其中漫长的复杂过程,于我来说,如同看了一场艰涩难懂的电影,散场了,灯一灭,则有些食之无味的感觉。
也正是这年的入夏时分,我终于等到春儿福晋有孕的消息,尽管他们拜见我无门,十三告诉我时,我仍高兴得手舞足蹈。
当晚雍正来时,我即让他在和十四互通的信件上,记录这个消息。
“兰儿,这句话由你来加如何?”雍正显然也很高兴,将笔递给了我。
我犹豫一番接过,灯下,那澄黄的折子面恍得我头晕,我几番都无法下笔。
“怕十四弟睹字思人?”
我没吭声,只断然又将笔还给他,回自己桌面临贴,却也一人字描不下去。
反倒有些厌烦,我天天描他们做什么,就算有一天,我到了王羲之的水平,又能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