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你们就这啊
江南的某栋民院里, 一身青衣的慕襄躺在摇椅上,慢悠悠地磕着南瓜子。
距离离开皇城已有二十余日, 他一路南上,最后选择了望城,买了一座江南小院。
今天是慕钰登基之日。
二十日前,慕襄设计了自己假死,御医对外给出的消息是襄帝重病不治而亡,且在生前拟了遗诏,由皇兄慕钰继承皇位。
这泱泱大襄千万万百姓,怕是没一个为他的死亡而低落遗憾的, 不跳起来庆祝就算是幸事了。不过他上江南这一路,倒是遇见了不少唏嘘他‘病逝’之人。
有人认为先帝慕淮河是他所杀, 重病是他杀父辱兄的报应。有人认为他和慕钰一样, 都是纯良之人, 否则怎会在胜券在握后突然为慕钰洗清冤屈?
也有人认为是朝中重臣给他慕襄施压,他逼不得已才放出了慕钰。
但说到底,终归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最后都在说他费尽心思登上了皇位,结果冰冷的金椅还未捂热便没了性命。
不过慕襄不在意这些,听着他人议论纷纷,也都当作被议论之人不是自己, 坦然处之。
走之前他还摆了慕钰一道, 在装重病期间,他为慕钰指了一道婚配, 便是大庆王室公主鹿珏, 里面是两人名讳如此般配,该是天生一对。
大庆本就有联姻之想,不论目的为何, 但被慕襄这么一弄也算如了愿,皆大欢喜才是……
独独除了慕钰本人——还有常青。
慕襄还记得慕钰在殿下被指婚那副错愕的神情,让慕襄因师禾离去的阴郁痛快了不少。
他圆不了自己的妄念,自然也不会让自己看不顺眼的人如愿以偿。
慕襄之所以在各国公主中选中了大庆公主鹿珏,除了为了大襄未来考虑之外,也是特地想要膈应那两人。
无他,这鹿珏与常青有那么三两分神似。
不过考虑到鹿珏是他国公主,于是只封了侧妃,慕钰登基后,她便升为贵妃。
可也正因为她身份特殊,让慕钰连将其打入冷宫的机会都没有,一旦鹿珏出了事,便容易引起两国矛盾与冲突。
慕襄朝一旁啃着萝卜的香香招了招手:“蠢兔子,过来。”
香香兔身一僵,欲哭无泪。
大抵是卸了帝王的重担,慕襄整天无所事事,除了撸兔子还是撸兔子,再撸下去它毛都要秃了。
“我给过你机会。”慕襄晃着椅子看它,“你自己要跟我走。”
香香:“……”
早知道会天天被撸毛,它就留在皇宫了!新帝至少不会跟他一只兔子计较,还能吃好喝好!
无论多么不甘愿,香香还是抱着萝卜慢腾腾地跳到了慕襄身上。
慕襄垂着眸,抚着香香柔软的毛发:“你是不是以为,跟着我能见到他?”
香香懵懂地看着慕襄,虽通人性,但到底不是什么都懂,只觉得自己这位衣食父母当下心情极其不佳,于是瞬间乖顺了不少。
“蠢兔子。”慕襄的唇线绷直了些,“你留在皇宫,就能见到他了,他只是不想见我而已。”
慕襄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唇角,眼神放空地看着天边。
昨日他收到了尚喜在宫中传来的消息,说是国师大人于三日前回宫见了慕钰。
不清楚那两人聊了什么,但师禾在御书房待了约莫两个时辰,还有丞相宋晋,事后师禾便回了天机殿,一宿未出。
慕襄看到这封信时并不算意外,只是心口习惯性地闷疼了下。
所以师禾当初说的“再难相见”,也只是他们二人之间再难相见而已罢。
不过也没什么可执着的了,抓不住的人就放手,省得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
不过终归是有些寂寞,在这江南待了十来日后,他倒是开始怀念自己过去那具病弱的身体,至少他知道自己活不过而立之年,也可数着日子过下去。
如今不知将来几何,往后数十载未免太难熬了些。
……
看到那封信后,慕襄便回复尚喜往后不必再会,他已不是主子,往后断绝联络,也避免有心之人借此抨击尚喜。
走之前,他本想放尚喜出宫,不过却被尚喜拒绝,说自己已是阉人一个,回乡也过不上常人的日子,怕还会落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资,他这辈子,也就和这皇城绑在一起了。
不过慕襄下位,慕钰再怎么仁厚也不可能继续重用尚喜,他往后日子怕是不好过,但尚喜仍想闯一闯。
慕襄也不强求,随他去了。
慕襄以重病之由假死这事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本都以为只是一场疾病,迟早会好转,没想到驾崩来得这么突然,还是在慕襄生辰之日。
在这个朝臣都准备着贺礼为了慕襄庆生的日子里,突然喜事变丧事。
只有丞相宋晋有所准备,慕襄假死离开京城那日,丞相是唯一一位给他送别之人。
但两人隔着一条宽阔官道,丞相欲言又止许久,最终也只是道:“珍重。”
慕襄清楚自己折磨过常青,也将慕钰关在牢狱中羞辱那么久,对方很有可能对他有杀心,所以他没给慕钰一点反应的机会,就让位消失了踪迹。
他倒不惧死亡,但不能死在自己看不顺眼的人手中。
慕襄躺在树荫下的摇椅上,借着清爽的风缓缓睡去。一片树叶飘落,擦过他头上的青簪。
再次醒来是因一阵沉闷的敲门声。
慕襄蹙着眉头起身,不怎么乐意地去开了门:“谁……”
慕襄后面的话全都咽回了嗓中,他有些怔愣地看着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
两人对视良久,慕襄才自嘲一笑:“国师大人千金之躯,来此作甚?”
师禾细细看了慕襄好一会儿,正要说话,又被慕襄堵了回去:“国师大人是来斩草除根的?”
师禾眉头微蹙:“你——”
慕襄字字带刺:“倒是我忘了,新帝这金椅还未坐热,国师大人忧国忧民,又怎么会留下我这么一个谋朝篡位辱兄弑父的祸害?”
师禾站在门槛前,微皱的眉头也慢慢松开:“只是想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