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愚者逆位
石头的心跳不过是错觉,竖琴掸走那层积雪,默读起石头的名字。
亚历山德娜·卡特琳娜。
那黑色石头埋得很深,几乎触及这颗星球的内脏,竖琴愣会儿神,他终于想起这名字并不属于石头。
这是他的亚历山德娜。
亚历山德娜·卡特琳娜。
1946.7.10-2011.7.10。
竖琴右手顺着因积雪融化而潮湿的斜面滑下,他本想将那些碑文也清理干净,但想想,还是算了。
那只右手离开墓碑,虚握住轮椅的木把手。
轮椅上端坐着的老者费力抽动着上嘴唇,舌头从两排假牙间露个头,几声听不清音节的呼噜声过后,她的舌头最终疲软地落回口腔,只留下嘴角被冻得冰凉的涎水。
一只左手上上下下将那涎水擦干,停在空中片刻后,落回轮椅空着的那只把手上。
竖琴记得七十多年前这里还有鸦群和鸽群,有人坐在长椅上喂它们,它们因而生的肥硕并且多嘴。
无所谓,鸟鸣是多余的。至于墓碑...有时候是天花,有时候是战乱,有时候是暴动,总之这些年墓碑杂草一样疯长,却也没人修剪。于竖琴而言,眼前淹没肺腑的悲怆总能让他忘却寒冷。
“竖琴,咱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2010年岁月不饶人啊。”
来者是巨人贝里,与其说是偶遇,倒不如说他已恭候多时。
望着那畸形滑稽的侏儒,竖琴仅是脱帽致意,答道:“是昨天。”
“也对也对,我本来想说现在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就跟...你懂嘛,哎等等,她是亚历山德娜吗?这可真...”贝里咧嘴,迎面走来,他目前仍未表明来意,只是继续陪笑着。
竖琴不语,他半蹲下身轻吻老妇额头,老者面颊的肌肉几番抽动,似乎完全不受她的控制。
侏儒尴尬地耸耸肩,他那两条锁骨紧凑短小,几乎托住整个脑袋:“哦,抱歉,是小玛丽娜,她跟她妈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哈哈。”
将侏儒再一次无视,竖琴慢条斯理整理起老妇的头巾:“我们回家吧,甜心。”
像刻意将一枚卵石投入汪洋,并偏执地相信它会上浮。在某几个瞬间,竖琴真切感受到了女儿的执念,她想站起来,但这念头却如那卵石一样沉入深渊。
她会站起来的。
“今天是礼拜几,啊,对,礼拜六,很抱歉打扰了你的家庭聚会,但是竖琴同志,我们需要谈一下,立刻马上。”贝里挤眉弄眼做出一个他所认为的微笑,他殷切地搓手,以此掩藏焦虑。
“我能容忍与你共事,贝里·萨卡什维利,这已是正常人的极限了。”竖琴头也没抬,本就没有血色的脸颊看上去像是泡水的面皮。
真他妈够衰的。贝里心想。
“有话直说。”语罢,竖琴响指一打。
听到这一清脆响指,侏儒本想留意竖琴指节的动作,但下一秒他却发觉方才那声响似乎从未出现。
似乎...似乎
于是,他眨了一下眼。
瘫痪老妇睡得正酣,暖炉里圈养着火苗将柴堆啃得飞快,热浪烘干黑猫的毛发,在侏儒冻僵的裤腿上磨蹭一番。
没有墓碑,没有冻僵的鸟儿,没有人能拒绝这份温暖。
“『小天鹅湖』。”贝里后知后觉。
竖琴颔首,从凭空多出的茶几上掂起一杯浓茶:“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竖琴的诸多同僚只知道『小天鹅湖』制造的幻觉足以迷惑最强大的超人类,殊不知他已经可以利用这一权能有限地修改现实。
“好,那我开门见山好了。”侏儒行鞠躬礼,他宽大的裤腿卷在那小玩意儿一样的军靴里,“我们要逃出去,逃出远冬城,逃出新苏维埃。”
竖琴看得出,贝里的愤怒正在支撑着他的平静。
竖琴保持着最低限度的克制,这让他的微笑又多了几分嘲弄的意思:“嗯,又是你当年那套说辞对吧,你要建立那个啥,对,艾欧尼亚绿土”
提及“艾欧尼亚绿土”时,竖琴终于狂笑不止:“绿土...哈哈哈...这些年你还真别来无恙,艾欧尼亚...哈哈哈...你说说你和那些杀害亚历山德娜的nazi分子有什么区别贝里同志,看来我们真没什么可谈的了,走吧,找个啤酒馆,蹲个号子,再写本书,你这...”
竖琴本想继续嘲弄那异想天开的侏儒,怎奈头脑中闪过一阵剧痛。
“他们在开采我们的血肉。”古老之声自竖琴脑海中响起。
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抗争着,将这声音抛之脑后,避之若浼。
“我们在等着你。”古老之声仍在低语。
“不...不是艾欧尼亚绿土,你没有发现吗,那些混蛋从来没有想过接纳我们,你记得他们的眼神吗,那种恐惧,那种...排斥。你清楚军方在搞什么小动作,『星之窗』,别林斯基要是把那玩意搞出来我们都得玩完!”侏儒猛咳几声,他本想喝点儿茶几上的热茶清清嗓子,没成想一口将那老黑猫喷了个炸毛。
“抱歉。”巨人贝里试图向那黑猫道歉。
竖琴蹲下身子,纵使如此他还是高了那侏儒一头:“就算是我误会你好了,但我也得澄清,我,只是想救一下那位米米兰娜同志,其他的事,恕难从命。”
贝里平视竖琴,他渴望一拳打烂这混蛋的漂亮眼睛,打碎他的颅骨,捣烂他的脑浆。他最痛恨的,便是虚伪的平等与怜悯。
侏儒喉结上下蠕动,一个来回便是下巴到锁骨。
他松开拳头,笑了个鼻孔朝天:“怪不得,濒死觉醒权能的超人类...肯定是你那个‘大群’的主意,那这样,做个交易如何。”
“大群”二字一出,竖琴面色惨白,如鲠在喉,他猛地起身,几乎栽倒在黑猫盘踞的羊毛毡上。
“说吧,祈祷你的筹码足以引起‘我们’的兴趣。”大群将目光的迷离诠释为哀恸,他们借以使徒的喉舌呢喃,慈悲无疆。
眼前贝里曾经熟知的那位故友如今以一种陌生的姿态降临。他的双腿已然向前断折,它们坚挺有力,黏滞的血液呈现出星空般的深黑,折射着一切色彩与气息,伸展出全新的触须,状如佛陀的坐莲。竖琴,或者说大群的使徒,他的触须招摇着,成百上千根,每一根都秉持着独特的意志,期许那渺小来者的答复。
“让我们从莫斯科离开,事成之后,我来当你的使徒。”侏儒仰视着竖琴那张无趣的长脸,逐字逐句道。
“好,我们言出必行。”
响指声起。
没有木屋,没有暖炉的火光,没有人能抵御这份严寒。
入夜,一辆不起眼的乌拉尔375型军用卡车正沿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笔直前进。
确认众人皆已入眠,两双潜藏在黑暗中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
它们平静地注视着猎物,只等时机恰当,一击毙命。
类型II·支配。比瑞萝的『梦行者』正是此种类型的权能,她集中神智,搜寻着罗曼诺夫的心灵。
日记...日记...黏菌那又是什么东西,阿福不对,阿芙乐尔计划别林斯基博士
“你猜我在想什么,黑皮肤的姐妹,有的人觉得自己只要晚上干点儿偷鸡摸狗的事就能掩人耳目,她们觉得自己很聪明。”第三双眼睛从黑暗中浮现,那是“骑士”亨利。
“说人话。”阿卡莎护在妹妹身前,她周遭的空气正在扭曲。
“马上滚出罗曼诺夫的心灵,不然明天早上大家会发现这里多了两具尸体。”亨利撂下狠话,他不谙此道,好在夜色够深,黑人姐妹没能发现他那破绽百出的神情。
那两双眼睛再度退回黑暗,满怀不甘,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
大抵是碾过了什么东西,卡车一阵颠簸。
正在做祷告的胖子面色铁青,他自下午第一遭坐车便吐了一路,他已没什么可吐的了,半边身子压着斯捷潘的吉他,余下一只白嫩大手十字画个不停。
“苏卡不列,艾草的玩意儿。”瓦列莉亚破口大骂,她那泼妇神态与那楚楚可人的面容着实不搭。
竖琴与贝里坐在靠驾驶室一侧,他们反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沉默,偶尔有人注意到他们,但也仅此而已。
“小心点儿,有些东西...有些我推算不出来的东西就在前面,大概五分钟后,因果绝缘体...怎么可能有这种区域。”塔尔玛面色惨白,她喉咙里发出的音节几乎要将自己拥挤错位的牙齿崩碎。
她预知到自己将会在第六次预知时放弃,更重要的是,她预知到自己还会发动五次权能。
将胶卷快进,然后倒退,继续快进。
一切毫无意义。
不,一定是哪里除了差错。
失败。失败。失败。失败。失败。
才磨合了一天的战友们再度爆发争吵,她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她凝视着预知失败的结果,发现这六次失败竟然是六个平面。
六个平面组成完美的立方体。因果绝缘体。
她望向竖琴,一股凛冽的敌意爬上她的脊背。她只知道有什么人不愿意让她预测未来,至此,她不再多想。
“小伙子,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还在帮我爸打铁呢,唉,这么早上战场说不上是好是坏。”亨利搭着罗曼诺夫的肩膀,他不时向比瑞萝姐妹投以警惕的目光。
“你这么说好像我是小孩儿一样,我...我十六岁了,我还杀过人呢。”罗曼诺夫嘿嘿一笑,他那头卷发有着马鬃的色泽,同时兼具柔顺,在月光下像是随时能长出豆子。
亨利的卷发与罗曼诺夫如出一辙,若是他的脸颊再凹一点,下颌少些毛茸茸的短须,他们当真是孪生兄弟的面相。
“我十八。”亨利愣了愣,他没成想罗曼诺夫竟与自己同岁,所以干脆谎报了两岁。
实际上罗曼诺夫同样谎报了两岁,他去年这时候才将最后一颗乳牙藏在了枕头下面,他半夜欣喜地等待牙仙的光顾,结果却发现这几年带走自己乳牙的牙仙是米米兰娜老师。
亨利扶住卡车的护栏:“不对,等等...杀人你杀了什么人”
“感染者!那些得了天花的人,不杀了他们,整个远冬城的人都会死!”罗曼诺夫拍拍胸脯,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光宗耀祖的大好事。
亨利的大脑一片空白。他记得那些杨基佬烧光了他们的田地与房屋,墙暴了所有孩童与女人,他们像追兔子一样追逐着自己,狂笑,癫笑,一切在火光中若隐若现。
他在半空停下打向罗曼诺夫的巴掌,转而在自己脸上拍出掌印。
“你疯了吗?你刚刚就,刚刚...你就是,你打自己干什么你...”
就在罗曼诺夫斥责之际,卡车又是一阵颠簸。
“哥们儿,好些没有”斯捷潘将吉他挪到一旁,他担心那胖子呕到吉他的琴箱里。
要是鲍里斯老爹还在就好了,他能把这些屁股治得服服帖帖。斯捷潘心想,可惜鲍里斯有要事在身,昨日L试剂的失窃让总理大发雷霆,所有超人类部队的军官今儿个一整天都见不着影,于是特训计划也泡了汤。
于斯捷潘而言,唯一值得宽慰的便是他的吉他仍旧完好。
没过几分钟,卡车一阵急刹。
连汤带水,胖子呕满了琴箱。
“你有什么毛病,搞什么鬼啊哥们儿”斯捷潘冲着卡车司机大吼。
卡车司机沉默了一路,所以面对斯捷潘的发难,他一言不发。
“你们老实点,我去和小朋友们打声招呼。”巨人贝里打个呵欠,他翻下比自己还高的护栏,整个身子淹没在积雪中。
画家睡了一路,他醒了,揉按睡眼,倒头继续睡。
眼下卡车停在了莫斯科山脉某处穿山隧道前,隧道深处似乎有一道古老的声音正在低语。
“那是什么鬼玩意儿”比瑞萝的姐姐阿卡莎问道。
比瑞萝指着远处轨道灯下向众人走来的两幢人影补充道:“那里。”
像是早已预料到这一情况,竖琴慵懒地打个呵欠:“克里姆林,如果我们是犹太人,那他们就是盖世太保。”
来者步伐划一,铁靴碾过毫无防备的积雪,发出阵阵令人反胃的沉默。他们的手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端着一杆说不清款式的步枪,那步枪同样保持着沉默,像是焊在手上。
超人类不应该害怕一杆枪,但事实上,除了贝里、竖琴、卡车司机,还有副驾上昏迷不醒的米米兰娜,所有人都在发怵。
走来了,两名克里姆林一左一右站在卡车旁,然后屹立不动。
玄盔黑甲铁风衣。
亨利看认得出这两名克里姆林穿着M35式“方帆帆船式”制服,只不过这制服的材质是某种金属——它们在车灯前散发出其特有的冷冽。护肩护臂的材质同样如此,至于那头盔,它与防毒面具连为一体,后者的护目镜似乎是另一种未知宝石制成,红如鸽血。
贝里与其中一名克里姆林耳语一番,随后他若无其事地跳上车,同时,卡车引擎作响。
“撞了鬼了。”比瑞萝长舒口气。
“坐稳了。”司机敲敲车窗。
卡车狂飙。
此时两名克里姆林正各自举起对讲机,对讲机对面似乎传来一阵责骂,于是他们同时望向全速奔驰的卡车,同时扔下对讲机,同时开始追逐。
卡车已经驶入隧道,车后仿佛深渊,一望无际,那深渊之中正传来金属碰撞的震响,不喾于巨兽嘶吼。
呼,吸。
每一次呼吸那声音都会更近一分。
呼,吸。
锵锵,锵锵,锵锵锵。
比瑞萝试图用『梦行者』捕捉那黑色死神的足迹,但很不巧,死神先她一步。
火光四射。
子弹射中护栏,射穿血肉。
比瑞萝只觉得右臂轻飘飘像断了线,炽热难耐,最终疼痛喷薄而出。血雾飘散,被打断的胳膊远远落下,随后追来的一名克里姆林将其踏成肉泥。
超人类的肉体怎么可能被子弹打穿...不可能...
比瑞萝愣神之际,左侧的克里姆林一跃而起,双眼闪烁红光。
这是他们的死兆星。
『希律王之剑』!
亨利纵身一跃,权能凝聚的长剑凌空而出,这一击甚至让剑身周遭的空气彻底电离,环绕蓝光的剑身挥出一记完美圆弧!
命中了!
然而这一击仅是打凹了克里姆林的黑盔,偏斜的死亡之光追随着车轮的轨迹将数十米的地面烧成玻璃。
亨利正在坠落,另一名克里姆林已经端起步枪。
“嘈你姥姥,啊呸,嘈你马马的,吃屎吧你!”
斯捷潘破口大骂,他本想将吉他扔向正在瞄准的克里姆林,没成想一拐枣砸中了先知塔尔玛。
“莫斯科郊外滴晚——安——上。”借着仅剩的半张吉他,他弹唱起来。
“上吧。”罗曼诺夫与瓦列莉亚碰拳。
『长生鸟』。
瓦列莉亚双掌前推,原本射向众人的子弹在穿过她的风神屏障后纷纷射向两边。面对能自由操纵气流的权能,那诡异的步枪终是没了脾气。
『共和国·长生鸟』。
罗曼诺夫模仿着瓦列莉亚的权能,他向上托起手掌,将亨利拽回车厢。
克里姆林们并不打算给众人喘息的余地,也就在亨利落地瞬间,原本瞄准着亨利的克里姆林将他的步枪扔向另一人。
接枪者毫不犹豫地扔下已经打空子弹的步枪,扔枪者的双眼热能涌动!
看来他们热视线的使用需要一定间隔。望着那名持枪的克里姆林,亨利得出答案。
说时迟那时快,射向亨利的死光已经被阿卡莎攥在手里。
尽管她用尽全力十指相扣,那光线还是险些从指缝间漏出,终于,她阖紧双手,一缕青烟飘出,散发起人肉烧焦的臭味。
阿卡莎昏迷不起。
持枪克里姆林试图故技重施,但在他起跳瞬间,那卡车司机却是手刹一拉,后打方向盘。
在车前灯的照耀下,众人再度看清克里姆林们的身影,他们的防毒面具竟然没有喷出哪怕半口白汽,仿佛他们是幽灵,是邪祟外道,是寄居于这副铁甲下的魑魅魍魉。
漂移过后,克里姆林的子弹只是打中了车顶盖。
卡车司机开足马力倒车,他向右一撞,本想从侧面超车的克里姆林便被生生撞进了混凝土墙壁中,但他只是攥紧拳头,重新追逐。
“下地狱吧,哕...”胖子一边呕吐一边爬上车顶。
“我们在天上的...哕,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哕。愿你的哕...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哕...在天上...呕...”
胖子默念祷词,火焰在他猪肝色的手掌中汇聚,呕吐物与火焰齐飞。
比瑞萝忍住剧痛,她虽然无法控制克里姆林的心灵,但只要让他失神半秒就足够了。
可惜胖子的准头还是欠佳。
克里姆林的护肩硬是吃下胖子的火球,在寒风劲吹下,他原本被烧红的盔甲很快冷却回漆黑。
“贝里...八秒后射击前面,你只管凭感觉!”早已虚脱的先知塔尔玛拍拍贝里的肩膀低语道,由于频繁发动预知权能,她的双眼已经流下血泪。
“休息会儿吧。”贝里轻吻塔尔玛的额头,他的妹妹今天已经够累了。
“回头算账。”
贝里呼气。
轰雷一闪,惊如游龙!电光千丝万缕,又如扎根千年的古木,自他发育不全的手掌中生出擎天枝干!
隧道塌了,不,是山塌了。
数千米的隧道在刹那间映得通亮,每一只虫豸,每一头变异体,每一具无名的骷髅...然后,再也没有光亮,只剩下回荡不息的惊雷。
当众人再一次注意到车灯,它所照亮的落石堆已经消失在黑暗之中了。
还是这样倒着开,离出口尚有段距离,令人意外的是,剩下这段旅程竟平稳得很。
“不赖。”竖琴从容地拍两下手。
姑且认为他是在鼓掌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亨利见这一无是处的瘦竹竿便有些窝火。
他已经尽力克制了。
阿卡莎轻拉他烧焦的衣角,示意他冷静。
“他们追逐的是幻象,你们与之死战的还是幻象,这个解释满意吗?我只是想看看你们几斤几两。”竖琴打个响指,“仅此而已。”
亨利确信自己只是眨了一眼,但他们确实已经抵达了隧道尽头。
比瑞萝同样如此,她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完好如初,姐妹二人相拥而泣。
这一切似乎还在贝里的预料之内,他仔细擦拭着塔尔玛的眼眶,左右环顾着,偷偷道了句晚安。
斯捷潘耸耸肩,胖子瘫坐原地,将胸前的耶稣受难像亲吻一遍又一遍。
“真美啊...”竖琴只顾感慨眼前景色。
准确来说,他只是盯着地面。
“第零生态区吗?好像没什么。”亨利自言自语道。
“等等,你的刚刚说话了吗?”斯捷潘揉揉耳朵,他望向亨利,端详着他的五官。
嗯...他的嘴唇向下活动了十公分,牙齿动也没动,但他刚刚确实说话了,好像没什么问题。
“有事吗”亨利的声音拉得尖而长,期间是一段尖啸,最后那尖啸消失了,斯捷潘想那应该是他说完了话。
斯捷潘挖挖鼻子,他觉得一切还好。
众人绕着竖琴左右靠拢,最终围成一圈,他们所注视着的,仅仅是地面罢了。
第零生态区的地面。
望着那状如骨癌患者骨骼的异形地面,众人没有一丝反感,甚至,他们觉得理所应当,地面...地面不都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