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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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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晨霜翻了个身慢声问道:“是地龙翻身了还是走水了,至于你这么着急忙慌的,你能有什么正经缘故?”

  说着,把身子一翻手撑住炕便坐了起来,一边说一边顺手将炕边雕着细密花草纹黑檀木圈椅上搭着的一件黄色的鹦鹉衔葡萄纹背子搭在身上。

  外间屋里袁妈、佩兰、半夏听得叶晨霜坐起身,便忙召唤丫头们烧水的烧水,弄茶的弄茶。一时就见佩兰用一个双凤纹葵花形银盘端着一个牡丹纹银茶盏和同纹饰的银茶托走到里间炕边,袁妈和半夏站在外间屋一声不出,只静静听着。

  叶晨霜接过佩兰递来的茶盏吃了一口,水温正好,便又吃了一口方将茶盏放回茶托上。

  就见那叶晨霜只日常妆容,虽不十分装饰,却也纤白明媚,浓丽娇艳。宽衣阔袖的红色亵衣包裹着她丰美的身体,手腕上一对碧玉环套在臂上越发衬得白璧无瑕,玉腕生香,中指上一只硕大的祖母绿宝石戒指发着莹莹绿光。

  端木华一看太太坐了起来,便往后退了退,看叶晨霜吃了茶方忖度着慢慢说道:“今日有同科京外官员回京任职,请了我去喝喜酒,特来回太太。”

  叶晨霜听端木华说完,略带鄙夷地瞧了端木华一眼道:“就这么点子小事,也值得你这般没轻没重,我好不容易刚迷瞪着就被你聒噪醒了,真正让人气恼得紧。今天请你吃酒之人姓什么,叫什么?之前哪里任职,现任何职?去哪家酒楼吃酒?”

  端木华刚听得太太那说中带着怨气,心中一紧,以为今日事就做罢了,正在灰心时,忽又听到问在哪里吃酒,心中的小火苗忽得又窜了出来。面上又不好露出来,遂一一答了,只是吃酒地方他未说去桃源里,只说是城里酒楼。

  叶晨霜听了,也不正经看他,满脸不屑地说:“一个六品官请客也值得这么着,与前程又无益,整天在这些没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不如好生写两篇文章是正经。

  说完,又加重语调道:叫上王管家,别象上回又喝醉了酒,家都找不回来了。随即又用手一指那扇犀角色檀木雕花木门,说道:“走,走,快走吧,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象是前面有官帽子等着你去捡似的,没的让人头疼!”

  端木华一听太太准了,一时得意忘形起来,面露喜色:“太太吩咐全记住了,这次不喝醉。”

  说完,便一溜烟出了屋门。门口丫头婆子一堆,看端木华出来躲避不及,忙得给他让一条路,他也不理会,径自向大门口走去。

  端木华和管家王庆宝骑着马一路飞驰,端木华坐下这匹是昭陵六骏同种马,还是两年前叶晨霜当皇上的表舅送给叶晨霜的。叶晨霜嫌这蒙古马太过高大刚烈,遂不愿骑,倒是端木华甚是喜爱。

  两人一路奔着,端木华知王庆宝家妻女管不住他,府里常有他的故事传来。只是民不告官不究,只要王庆宝后院不起火,端木华也懒得管。不过今日确实向太太撒了谎,要是改天对出来不知又要怎么闹一场,想到这儿,端木华犹豫再三方对王庆宝说道:“王管家,今晚你自便,明日过了五更,我们解禁后在府门前桂花树下见了一块进院子,今夜的事明日太太问起,你只说是在城里德胜酒楼吃的酒,其他一切皆勿乱讲。”说着,又拿出一贯钱递给王庆宝,王庆宝忙接了过来满口答应着。

  王庆宝答应着,两人一前一后向前奔去。一路不时有车马三五成群往桃源里方向去。

  两人在桃源里入口处分手,端木华自去春喜路易香亭与吴有中和白恩泽见面。

  端木华进了桃源里,此时的桃源里已渐渐热闹起来。这桃源里本就是京都有名的温柔乡,从这里延伸出春喜路、丁香路、芙蓉路、杏花路四条纵横交错的街巷,构成以桃源里为中心,四路汇集而成的京都娼尤名地。

  木楼黄瓦,古街石巷,拱桥流水给桃源里又增添了无限风光,此时天尚未全黑,但河面上舟船如梭,已是灯火通明,两岸的西洋酒肆,美食美酒更是让人流连忘返。

  端木华三拐四绕找到易香亭下了马,将疆绳交给这里的小厮便抬脚进了易香亭。

  原来这易香亭里多是西洋女子,那些女子眼睛深似江水,鼻子高若华岳,且穿着露骨,一个个纤腰素手,俏妆艳饰,尤其擅长旋舞,站在桌子上舞动起来顶胸旋腰,令人十分陶醉。为客人端菜斟酒更是活色生香风情万种。调笑声打闹声随处可闻。

  今夜香缘和绿竹的答谢宴却正设在这易香亭内。端木华进去,见座北朝南坐着身穿翻领青色窄袖袍衫、头戴罗纹纱黑色幞头,腰系狩猎纹金蹀躞带,足登一双乌皮六缝靴的正是吴有中。

  吴有中对面坐着身穿土色圆领袍衫、头戴软角黑色幞头,腰系二指宽革带,足登一双乌靴的看着面善,心想这大概就是白恩泽,十余年未见,猛的一看倒有些不认识了。

  吴有中与白恩泽此时正在闲聊,看到端木华进来,两人便都忙起身,礼让一番终是端木华坐了那座西向东正对着十余米长的半圆形舞台的上首位置。三人又寒暄了起来:

  “哥哥怎么才来,再晚一些就开始了,快坐,快坐!”

  “久仰逸飞兄大名,今日得见,果然少年英才,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都是兄弟,谈不上指教,有机会一起切磋!这里人多,不便深谈,先看节目吧!哪个是花魁?”

  “就那个台上穿杏色衣裙正在俯案写字的女子,她边上穿绿色衣裙抚琴的是她同院里的姐妹名叫绿竹。”

  “那花魁长得并不十分出众呀!她边上绿竹姑娘还略胜一筹,怎么她就得了花魁,听说还是个头牌。”

  “院子里的姑娘不以容貌取胜,只以诗才论贵,那香缘虽长相不是上乘,甚至不如绿竹姑娘,但听说宫里的红人永新娘子还专程与她斗过诗文歌赋,身价不菲呢!”

  “原来就是她呀!听说过,此女诗才过人,且唱得一嗓子好歌,听说那日有大人请她踏青,林中众鸟过于聒噪,她一声高歌,众鸟竟都安静了,今日得见多亏两位兄台布局酝酿。”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逸飞兄运气好,正好香缘姑娘得了花魁,等下定要看你二人精彩诗文对决才好。”

  “哎!白兄抬爱,我那两下子也难登大雅,倒是十多年不见,怎么兄台现在才想起进京来。”

  “唉!一言难尽,哪里是才想起来,这不最近朝廷下令恢复中书省、门下省及三品官入朝奏事,必须有谏官、史官随同,如有过失可以及时匡正,无论所奏何事均须记录在案。又加上要修史,需要人手多起来,我这才得着消息有机会进了京来。”

  “好事,好事,你回京来,咱们兄弟也可常聚,家里安顿住下了没有?房子买到哪一处了?”

  “京城果然是寸土寸金,我在城郊租了一个院子且先安顿下来再说吧!”

  “先租着也好,等熟悉了再好好打听一处宅子买下来,终究租着也不是个长法子。”

  “谁说不是,且不说这个了,听说逸飞兄可是皇上心尖上的红人,又是跟朝、又是修史,又是教习皇子,有机会还得帮趁帮趁兄弟们。”

  “唉!不过都是闲职,什么红人,白兄别听人瞎说,倒是吴三郎你在忙些什么,我倒好些日子没正经见过你了。”

  “我能忙什么,左不过国子监那些事情,也不值一提,只是最近家里养了一只驼马,很粘人,没事就在家逗它玩,最近也不大出门,不像你国子监和翰林院的事忙完,回家还有一帮清客在家等着你谈天说地琴棋书画。我就是闲人一个。”

  “逸飞兄太太是皇上外甥女儿,是响当当的皇亲国戚,岳父又是三品御吏大夫,我们这些同科着实羡慕啊!”

  “什么响当当的皇亲国戚,这满京城要论起来,哪个都与皇家有些瓜葛,倒是白哥哥让人羡慕,听说家中五个孩子,这才是真正的大欢喜呢!”

  “唉!孩子多有孩子多的苦恼,也是一言难尽。”

  就在这时,此处院子里两个小厮,一个手托着梨花木托盘,上面放着写了字的纸,只是那字却朝下放着。另一个也用梨花木托盘拿着一叠子新纸和笔墨来到端木华三人案前。

  白恩泽知这里规矩,便抢先站起身,回头对吴有中道:“吴三郎这回咱们听听逸飞兄的诗如何?”

  吴有中马上明白,笑着点头道:“甚好,甚好!”

  端木华要阻拦,就见白恩泽已那托盘的纸上写上端木华名号,又在后面写上钱数,写完也不与端木华与吴有中看,只管让小厮离去。

  两个小厮将白恩泽写上字的纸字往下放在另一个梨花木托盘中,两人又托着托盘去了下一桌。

  吴有中看白恩泽这番作为,笑道:“白兄来京不过数日,这些倒清楚得很,端木哥哥平日里不与人深交,但做得一手好诗,上年他在烧尾宴上做的那首诗,此刻倒想不起诗名了,里面有几句记得清楚,我念与你听,真正好诗。”

  白恩泽听了忙道:“哦!这倒还不知道,快说”来听听。”

  吴有中笑看着端木华口中吟道:“心月入沧澜,怎知孤星悬。扶摇青云上,独揽万重山。”

  白恩泽听了一脸羡慕说道:“嗯!确实好诗,这是何等气势,只这两句便知逸飞兄心中有大丘壑,当日与兄同科,今日已是天上地下两重天了喽!”

  吴有中这才笑道:“我这也是抛砖引玉,就这个诗才,说说看,你替我们端木哥哥上了多少钱?”

  白恩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我只上了区区二两金,也不知有没有这份荣幸听逸飞兄的诗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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