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小心兔子（六）孤立和霸凌
齐斯心念微动，有一丝头绪在思维底部若隐若现。
他以前其实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会出现《十只兔子》这样的以兔子为主角的恐怖儿歌。
兔子，不像猫那样神秘，也不像老鼠那样可恶，从来都无害而无辜。
而现在，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柔弱可欺，不会言语，这些特质叠加在一起，简直是完美的施暴对象……
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兔子无疑是弱者，而与兔子有关的恐怖故事，似乎都和欺压弱者有关。
米菲兔，《十只兔子》里的五兔子，都是牺牲品。
而玩家相对于已经鬼怪化的兔子，无疑是更弱者。
所以，小心兔子！
逻辑理顺后，一重疑云豁然开朗，齐斯的脸上挂起浅淡笑意。
玲子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里，她喃喃道：“被杀死的兔子好可怜，但是米菲也好可怜，我不喜欢这个结局。”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哀伤。
而这丝并不明显的情绪刚好被齐斯察觉到，猜测如藤蔓般顺着已知线索恣意生长。
“我也不喜欢这个结局。”齐斯说。
他落后玲子一步，跟着她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眼前是一片黄澄澄的光明和寥落的道路，去往食堂的路不短，有的是时间说闲话。
齐斯兀自抚了抚手指，笑着说：“如果是我，我会往一个同学的抽屉里放一只半死的兔子，让他在被吓一跳的同时失手将兔子弄死。”
“我会告诉同学们，他是个会残忍杀害小动物的变态。让所有人一起远离他，孤立他。”
“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我会悄悄接近他，对他表示同情和理解。但同时，我还会表现出对他杀死兔子这一行为的不齿。”
“他会愧疚，会自卑，但在我的陪伴下，他会逐渐走出阴影。然后，我会让他不小心再杀死一只兔子。”
“那时候，所有人都会憎恶他，辱骂他，我也会失望地离他远去。他或许会选择自杀，如果他没有这个勇气，我会帮他一把。”
“这件事最终会被捅出去，那时候，所有人都是致人死亡的霸凌者，将遭受所谓正义人士的指责和谩骂，蒙受长时间的阴影。”
齐斯的语气很平静，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件已经发生过千百遍的事实。
玲子不由倒抽了口凉气，讷讷道：“陆鸣，你今天看上去很不一样，好像有点可怕。”
“是么？”齐斯抬手摸了摸面皮，冰凉的指尖触到肌肤激起生理性的战栗。
他粲然一笑，垂眼道：“我只是说说罢了。”
适当的诱导可以让事态向预设的方向发展，而多余的废话则会显得刻意，从而引发警觉。
齐斯将这个“度”拿捏得很好。
食堂就在前方，黑洞洞的大门和水泥墙将光明和喧嚣阻隔在内，远远看去整座建筑显得死气沉沉。
玲子的手微微打颤，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脸上挂起僵硬的微笑，大步走进食堂大门。
齐斯将一切看在眼中，不做声地跟上。
宽敞的食堂坐得满满当当，只有角落处有几个空位。
打饭的窗口排成一排，每个窗口上悬着写了菜名的电子板，都是些“炒青菜”之类的普通菜式。
齐斯快走几步在一个窗口处排队，余光看见，食堂里半数人在玲子走到过道中间时都放下了筷子，偏过头直勾勾地看她。
那些目光饱含着冰冷的恶意，如同毒蛇，嘶嘶吐信。
“又是玲子啊，听说她最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呢。”
“没爹没妈的，成天留在学校，手脚也不干净。”
“她倒是越来越爱打扮了，该不会要出去卖吧？”
这是一场霸凌。
各种毫无根据的诋毁和中伤从四面八方传来，很难想象这个年纪的孩童会有这么多恶毒的想法。
玲子的脸色白了一瞬，但她脸上笑容依旧，好像完全不在意般向齐斯走来。
齐斯已经排到了窗口，随意往盘里加了点饭菜，就站到了一边。他的注意力在玲子身上。
他看到玲子的面色很快恢复如常，嘴角噙着笑走向窗口，打了一盘菜端到一旁。
她明显是在意那些风言风语的，但似乎早已习惯，已经能做到面上看不出悲喜了。
玲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坐下。
齐斯走了过去，坐到她对面。
“玲子这种人只能一个人坐在角落了。”
“没有人会愿意搭理她的，她怎么还不去死啊？”
充满恶意的指责声如影随形，违和感刹那间达到顶峰。
玲子遭到针对，为什么和她同行的陆鸣安然无恙？
明明在教室里，陆鸣也是不受同学待见的存在；但在食堂的这场群体暴力中，扮演陆鸣的齐斯却像个透明人一样置身事外，没有沾染到分毫膻腥。
太古怪了，就像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玲子吸引了一样。
齐斯看着玲子的眼睛，试探着说：“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明明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玲子闻言笑了，歪着头看了齐斯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总要有人遭受这一切的，这是命运的安排。既然我已经习惯了，就让我继续承受好啦。”
命运？习惯？继续承受？
这PUA的套路怎么这么眼熟？
齐斯眯起了眼，问：“这些话是谁和你说的？”
“是陆明和我说的啊。”玲子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陆明？我哥哥和你说的？”齐斯追问。
“嗯？”玲子的脸有一刹那出现了重影，一张狰狞的兔面若隐若现，但转瞬间就回归平静。
她眨了眨眼：“陆鸣你在说什么啊？你从来没和我说过你有哥哥啊。”
齐斯的呼吸变得急促，如同一颗石子落进终于平静下来的潭水，原本明晰的逻辑线陡然间被打乱。
陆明究竟是谁？他是否真实存在？
副本的主要人物无疑是玲子，陆明游离于玲子的故事之外，他的存在有什么意义？
还有，学校里的玲子真的还活着吗？
旧有的疑问尚未得到完全的解答，新的疑问却已经出现。
眼前的景象又一次扭曲变化，寺庙的香火气和煮药的清香混杂成一团将齐斯包裹，青黑色的纱幕一层层在眼前遮掩。
摇曳的烛火在道路两旁点亮，齐斯发现自己赤脚踩在地毯上，白色的和服下摆刚好到脚踝。
看周围景象，他赫然又回到了兔神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