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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一池蒲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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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晚,在邺都永贵里,则是另一番景象。这里住着两位重量级将军:蒲洪和姚弋仲,蒲洪是氐人,他的部众也以氐人为主,姚弋仲是羌人,部属亦多羌人。二人一起随石虎去征段辽,姚弋仲还是先锋,出发时,老姚兴冲冲,气昂昂,想着这回终于压下蒲洪的气焰,做了主帅,而蒲洪,不过是随石虎大军殿后。谁知老姚没高兴两天,被燕军大败,士卒折损大半。而蒲洪这家伙命好,士卒无损,还救驾有功,回来的路上,被石虎表扬了一路。

  两家人从战场上归来,都受到了家人的热情接待。只要父子安好,家里的女人才不在乎谁输谁赢。两家的女人早备好酒菜,专等为勇士们洗去征尘。

  蒲洪是下午回来的,和他的四个儿子(蒲杰、蒲勇、蒲健、蒲雄)和一个孙子(蒲菁)骑着骏马,一路飞奔,跨过北中国大片大片的谷子和豆田,谷子绿油油,豆子则沉甸甸的,在秋日斜阳中,一望无际的金黄,非常壮丽,马儿都不由得兴奋起来,不待扬鞭自奋蹄,在满天彩霞的辉映下,回到阔别已久的家。蒲洪把缰绳递给仆人,从古朴的黑色大门走进来,夫人姜氏早已领着儿媳、家人在院内等候。

  蒲家的院子很大,周围分布着一座座板屋,土墙、木架构屋顶,在绚烂的霞光中,墙和地一色金黄,温暖、壮观。蒲洪深吸一口气,笑说:“哈哈,还是回家好啊。”

  姜氏屈膝行礼,一边笑说:“欢迎英雄们归来,我已备好酒宴,大家快去换衣服,准备入席吧。”

  蒲雄见迎接的众人中没有夫人苟氏,脸色微动,姜氏微微一笑,说:“雄儿,想夫人啦,她在屋里呢,你的第二个儿子,已出生半个多月啦,快去看看吧。”

  “真的?”蒲雄满心欢喜,一溜烟跑了。刚进自家的小院,5岁的蒲法像个小大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向父亲跪拜行礼,蒲雄张开双臂,蒲法跑过去,跳进父亲怀里。

  “这小子,几个月没见,长高了,也胖了。”蒲雄笑说。

  “是啊,你不在家,他可淘气了。”蒲雄的妾狄氏笑说。

  蒲法从父亲怀里溜下来,拉着父亲的手,“咱们去看弟弟,胖嘟嘟的,像只小猫一样。”

  蒲雄走进夫人苟氏的房间,苟氏在炕上倚枕而坐,微笑着点头,欢迎夫君从战场上归来。婴儿躺在她身边。蒲雄凑上去看,他的小脸红红的,圆圆的,紧闭双眼,小嘴巴咧过来咧过去,这是要奶吃呢。

  “他可真能吃,刚吃饱,不多会儿就饿了,回头得给他找个奶妈,我的奶水不够。”

  蒲雄坐在炕沿上,拉着苟氏的手问长问短,狄氏端了碗羊汤进来,见他俩情意绵绵的样子,微笑着退了出去。

  “这些日子我不在,你又有身孕,真是难为你了,连你生孩子,我也没在身边,你怕不?”

  “怕,真怕,天天站在院子里,望着大路,盼着你们平安回来,前方打胜了,害怕,打输了,更害怕,心总悬在噪子眼里,怕急了,我就摸着肚子跟宝宝说话,问他你父亲现在好不好,他就轻轻踢我一脚,好像在说“好”,这小子聪明着呢,我说的话他好像都懂。”

  蒲雄把苟氏拥在怀里,吻吻她,正要说话,使女翠环进来,说老爷请入席呢。

  蒲雄只好站起来,冲苟氏笑笑,出门去了。

  酒席就摆在池塘边,池塘边长着一丛丛绿油油的蒲草,蒲洪向来以老家的蒲草自豪,在邺城的府邸,专门让人种了蒲草,夫人知他爱这一池蒲草,在此设宴。

  席间,蒲洪第三子蒲健说:“这次征段辽,天王吃了大亏,回来的路上一直黑着脸,他打仗这么多年,没栽过这么大的跟头,不知他会拿谁出气,这些日子,咱们还是小心些为妙。这次,咱们祖孙三代齐上阵,打了几场漂亮仗,又护驾有功,不知天王会如何赏封?”

  “哥哥还惦记着封赏?咱们爷几个能平安回来,已经是神灵保佑了,十几万人窝窝囊囊战死他乡,留下多少孤儿寡母受苦受难,战争,造孽啊。”四弟蒲雄说。

  蒲洪道:“这次征段辽,我本想带着你们历练历练,也向石天王表示我们的忠心,谁知这仗打成这样。好在,咱们蒲家没丢脸。姚弋仲这老家伙,被慕容恪一个小娃娃打得溃不成军,老脸都丢尽了。今天本来和咱们一路走,推说有事,让咱们先走,硬拖到天黑才回来。不过谁也没想到,慕容家一个15岁的娃娃,竟这般有勇有谋。”

  说到这里,他笑着拍拍蒲菁的肩,夸赞我家菁儿也不错,做战勇敢,指挥有度,天生是做将军的料。

  蒲菁得祖父夸奖,十分得意,倒了一碗酒,敬祖父说:“不是菁儿好,是祖父教的好。”蒲洪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长子蒲杰道:“说起少年英雄,石闵这回可是露了脸,15岁的小将,穿白袍,骑骏马,阵前救主,好不威风,更难得的是,这小子不但生猛,还懂带兵,他率领的3000军士居然全军而退,实在难得,天王以后定会对他加以重用。”

  蒲洪看着池边的迎风起伏的蒲草,在擦黑的天色里乌央乌央的,不由怀念起略阳老家的蒲草。蒲氏起家略阳,是当地一个氐族部落的首领,那年雨水丰沛,老家的蒲草连生五节,如竹节一样,修长青翠,比竹子更绿几分,引得远近的人都来看稀奇,人们说起他家,就会说:“那个蒲草长得像竹子一样高的蒲家。”他们家本来没有姓,人们都叫他们“蒲家”,干脆就此姓了“蒲”,这个家族第一次拥有了自己的姓。蒲洪深爱这一池蒲草,每搬新家,都要依样凿池种植蒲草。

  “这里的蒲草可比老家的差远了。”蒲雄说。

  “在人屋檐下,人都要矮几分,何况草木?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到外面来,守在略阳老家,我们父子纵有一身本事,也没地儿施展,哪有机会见大世面,我们氐人也不可能有今天这样大的家业。来,今儿高兴,咱们好好喝几杯。”蒲洪有几分醉了。

  与蒲家半里之隔,姚弋仲领着他的28个儿子,除了小的几个,尚不会饮酒,其余的父子纵横,开怀畅饮,老姚豪侠之人,几杯酒下肚,豪情顿起,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姚家好男儿,绝不输给蒲家那几个小子。你们以后要好好练兵,一定给我练出一支比氐军更能打更听话的军队,听见了吗?听见了就把这碗酒喝了,下次再吃败仗,谁带兵,我就打他200军棍。姚襄、姚苌诸子都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算是给父亲立下了军令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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