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退路
这么大的雨,若是一直这么下着,明日天一亮,指不定就有多少地方得涝了。
所以没一会儿,雨便小了起来。
之前还能听见它拍打着钱塘江噼噼啪啪,现在,便只能听见江水流过的声音……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该停了。
这棚子里生起了火来……火盆一直都有,只是没人舍得买柴。
张太尉遣亲兵从家中取了钱来,从老者手里把玉佩赎回,又请大伙儿烤上了火,皇帝一边,他们几个一边。
从自己刚才的那番话过后,郭药师便再没有多说。
有的时候不用说得那么明白,再者,他已经说得足够的明白了。
郭药师在等,等着皇帝做出他的打算,等着皇帝告诉自己,他的打算。
过了好一会儿,他把柴火都添了好几次了,皇帝却还是在那儿拿着根棍子烧着玩……
轻轻清了清嗓子,郭药师正想着开口,皇帝终于说话了。
“你小子,做过皇帝吗?”
郭药师一愣,这问题,怎的如此古怪?
他尴尬地笑了笑:“您这是说的哪里话,小老儿生的一把子贱命,您勿要取笑,勿要取笑。”
刘邦见那根棍子前头已经被烧得通红,便在火盆边上磕了磕,又往前递进了几分,很快,新的火苗在棍子上燃了起来。
“你既然没有做过皇帝,那你小子也配来给老子上课?”
“郭药师啊郭药师,朕收回刚才的话……你不是有点聪明,你这个人其实很笨。”
“你既然也是打过仗的人,便应当知晓一个道理,未谋胜,先谋败……朕一直在想,若是这宋国败了,会败到什么样的一个地步,想来想去,今日那些人倒是提醒了朕。”
失败这种东西,刘邦并不陌生,但每一次失败的后果他都能承受得起,是因为他有退路。
今日联名上书的那些人……只是告诉了他:
您若是输了,他们可以换个名称,从汉人改做金人便可,而且速度会很快。
但您身为皇帝陛下,要么像您的父亲兄长那般与人做奴,要么……
就只有死。
他不想做金国人的奴隶,也不想死,但这些人已经断了他的退路,这是他最生气的原因。
至于郭药师说的那些话儿,带他来看的这些個渔家人,就只差把心眼写在脸上了。
“你想让朕做你的刀,去为你报与金国人的仇……朕再提醒你一次,就算和金国开战,那也是朕要打的,与你无关。”
“以后少说话,兴许你还能安享个晚年。”
郭药师沉默着,他只是觉得抓不住皇帝的脉络。
不管是萧干还是赵佶,乃至于后面的完颜氏家的几位,他或多或少都能猜着点儿。
不然的话,他也不可能每一次背叛,都抢在了他们朝自己动手之前……哪怕是在金国,他也保得了性命。
唯独这位赵家老九,他看不清。
“听说过项羽和秦兵打仗的时候,把船沉了,把锅砸了的事情吗?”
“既然没有了退路,便只能够前行了。”
皇帝站起了身来,拍打着蓑衣上的雨滴:“不过今晚来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河边上的风比城里的冷,当是醒了醒脑子。”
百姓的声音,秦桧的声音……
嘿嘿!
都是屁!
刘邦只听刘季的声音。
西军几将见皇帝似乎有了离开的意思,连忙围了上来,张太尉帮着皇帝把蓑衣给穿上:
“官家,当早些回宫,这地方凉得紧。”
棚子外边响起了众人使力的声音,大伙儿定眼看去,原来是今夜的第一网鱼,已经上岸了。
果真是个收成的好时候!
那鱼个个硕大肥美,刘邦只看了一眼,便已经动了食欲。
“爱卿当去买个几条,此行也算没有白来。”
此时就只有张俊有钱,他有了挣脸的机会,哪里肯放给人家。
堂堂大宋太尉,就这么沿着烂泥路跑到了河边上,若不是有亲兵扶着,少说得摔上几跤。
就算是这种机会,也是看得项光世恨极,只道是下次出门,一定要记着带钱。
“官家,要不先行回去,等张太尉买好了鱼送到宫里来便是……此地颇凉,您大伤初愈,还得小心为上。”
赵密说的伤,就是皇帝脑子上的伤,作为宫中宿卫,他的建议非常合理。
但皇帝却只是摆了摆手:“不回去。”
眼瞅着现在就快过了亥时,今晚又下过了这么大的雨,临安城中哪有热闹的地方!
赵都使想劝两句,却又听见皇帝说道:
“伱回宫去摆个驾,天子出行的驾,摆到秦相家的门口。”
赵密顿了顿:“官家,都这个时辰了,要不明日……”
“莫要多话……待朕拿了鱼,直接从这里过去,两头一起动,免得到时候耽搁时辰。”
搞不懂皇帝的想法,赵密领了令离去,刘邦看着张俊拎着的两条大鱼,心里头满意极了。
话说,此般厚礼,当真是便宜了秦桧那厮。
想着,又问向刘錡道:“那李易安走了没?”
这事儿刘錡本来没怎么参与,不过好在李清照名声太大,他想不知道也难,回话道:
“应是没有,近日城中多半热闹,都在鸿胪寺唐少卿的府里,易安居士暂居在那,许多人都想着去拜访。”
当然,这里面也包括了他……主要是他媳妇。
“那个唐少卿,今日去上朝了没?”
刘都使想了想:“似是去了。”
“那就让她好好住着,暂时不要离开临安了。”
“官家……”
刘錡以为皇帝是想对李易安做点什么,可是很快便反应过来,皇帝不会。
要会,便不会等到今日。
想来,官家也是想再和她多交谈些,毕竟,那是李易安。
……
秦相府被围了没两日的时间,外边便生出了各种说法。
不过殿前司的人将相府和临安城隔绝了起来,此时的相府里,倒是恬静得紧。
大书法家秦桧一边操持着笔墨,一边抬头看看前方挂着的字帖,笔尖才刚刚和纸碰上,他便又把笔收了回来,将那沾上了一滴墨汁的上好纹纸揉作一团,扔到了一边。
光看桌子上摆着的一堆纸团,秦相爷此番临帖,不甚顺利啊。
“时辰已晚,再练下去恐伤了眼,父亲何不明日再写?”
这书房里的另一人,却并非秦熺,而是一个面色白嫩的文生……这书房烛火透明,却也及不上此人肤色半分。
可他既未生病,又没涂粉,这般如玉的皮肤,倒是羡煞了不少的小娘子。
面对他的劝言,秦相爷并没有作答,而是问道:
“秦淮河的姑娘们到哪了?”
“已经出了秀州,应是三日之内便能到了,定能赶在金使之前到临安。”
秦桧点了点头:“莫要出了差错。”
“不会……只是父亲,咱们如今这般境地,皇帝他……”
他想说的是,皇帝会不会变了心意,但又担心惹怒秦相爷,便就此打住了嘴。
知道他的意思,秦相爷笑道:
“吾儿勿要杞人忧天,不会有事,不会有大事,也不会有小事,该头疼的是老九,他得担心他自个儿,该怎么从台上下来。”
“父亲,万一……”
“没有!”秦桧看着前方的字帖,终于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你不懂老九,老九那人的身上,没有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