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何亦安的抉择
程家安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敢置信,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杜婉玲眼眶瞬时红肿了起来,凄然地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呢。”
看着程家安还处在呆滞的神态当中,杜婉玲焦急地说道:“家安大哥,先别说这些了,让我们看看秀兰吧!”
“哦哦哦,快进屋吧!”程家安这才反应了过来。
三步并作两步,杜婉玲、何亦安几乎是冲进房间的。
看着躺在床上凄凄惨惨李秀兰,即便是已经把能想象到的糟糕程度,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可当看着这副场景时,杜婉玲还是止不住心如刀割,一时间死命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眼泪奔涌而下。
“秀兰嫂子!”
而此刻的何亦安猛然跪倒在床前,拉着李秀兰的手撕心裂肺地痛哭着。从团场一别,眨眼间就是七八年的光阴,自小被李秀兰养大成人,还没有来得及回报一丝一毫的养育之恩,便要面对如此悲催的境况。
难道真的要“子欲养而亲不在”么?
更何况在这些岁月里,恩未报,怨先生。
何亦安现在也是极度的悔恨自己,因为害怕李秀兰的责骂,因为心存那些微不足道的愧疚,迟迟不敢来到她的面前勇于面对,致使这份遗憾将要终身伴随,连自己的初衷眼看着也要化作了泡影了,他只有跪地痛哭,诉说那些迟来的歉意。
“干妈,干妈,是我啊,我是你的亦安啊。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我!是我回来了。你醒醒啊干妈,是我对不起你啊,我本该早来的。可我不敢,我怕你骂我,我怕你打我。”
何亦安触景生悲、哀思如潮,说着说着情绪有些失控,乱了方寸的他,紧紧拽着李秀兰的手,一阵捶胸顿足,抚脸呼天起来。
“可是……可是现在我好希望你能站起来,你现在就打我,你骂我啊。就跟以前我不听话的时候那样,罚我站也好,用鸡毛掸子打我也好,只要你能醒过来,我啥都愿意,我还没得到你的原谅呢!干妈……”
听着何亦安凄厉的呼唤,一旁的程江水早已泪水涟涟、悲不自胜,她痛苦地低呼道:“亦安哥!”
程家安压着心头的悲戚,上前一步拍了拍何亦安的肩膀,沙哑着声带,凄苦地劝慰道:“孩子,不要这样了。哎,快起来吧,其实你干妈早就原谅你了。她这个人啊,是嘴硬心软!”
何亦安泪水模糊了眼睛,心头一阵地翻江倒海,愧疚地嘶吼着:“干妈!你会原谅我吗?你真的会原谅我吗?对不起,对不起!”
杜婉玲颤颤巍巍地上前,坐在床沿上,看着情同姐妹的李秀兰,脑海里划过一道道艰难岁月里,李秀兰倔强霸道的神采。在比对一番当下,现如今的她如同一根弱不禁风的小草,不由得悲从中来,泣声道:“秀兰嫂子,你这是遭的哪门子罪啊。想想我们在团场的日子,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罪,跟天斗跟地斗的,你怕过啥呀?谁见了不夸你是个铁娘子呢!一步一步你都咬着牙挺过来了,可如今……如今你咋就被一个病压倒了呢!”
杜婉玲越说越泣不成声,程家安转头劝解道:“婉玲,你也别难过了,秀兰知道你能来看她,会高兴的!”
“家安大哥,其实我是该早来的。可是我真的是无颜面对秀兰嫂子啊。”
说出这话,杜婉玲布满泪水的脸庞又多出几分愧色来。她不是不想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当年李秀兰的决绝,一句“散了吧”彻底堵死了她的念想。再加上何伟国的决裂在前,让她这个做妻子的、做母亲的,夹在中间无地自容、也无计可施。
明白事理的程家安赶紧制止道:“快别这么说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这时候,何亦安突然抓着李秀兰的手,毅然决然地承诺道:“干妈,我决定了,你等我毕业好么?毕了业我就来甘泉,我来照顾您,我来照顾这个家好吗?”
“亦安哥,你!”
“亦安!”
程家父女俩,同时瞪大了双眼,惊诧地看着何亦安。早就明白何亦安想法的杜婉玲面色一苦,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冲着程家安说道:“家安大哥,我能和你说会话吗?”
程家安转头过来,会意地点点头,叹息道:“哎,好吧!”
虽然儿女们都是成年人,但有些话还是需要长辈们坐下来细谈的,这毕竟事关两家的未来命运,很多事情需要当面说透,不存任何的芥蒂。
看着二人走去了外屋,悲戚的程江水这才慢慢地靠近何亦安,凝望着那张萧瑟的侧脸,实在是因他的一句话而感到惶惶不安,轻声地询问道:“亦安哥,你这是……”
何亦安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红肿着眼眶看着梦牵魂绕的程江水,誓言铮铮地道:“这本来就是我早已做好的决定,江水,我不可能让你独自承担所有的这一切,更何况干妈现在这个样子,就更需要我了。”
接着何亦安上前一步,轻轻地为她抹去眼角的泪水,情真意切地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的吗?一起来努力,一起来奋斗,用自己的力量撑起这个家!”
这番话如果放在李秀兰病倒前,程江水绝对是充满信心的。可现如今天翻地覆的变化后,作为一名医生,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曾几何时,她对爱情和婚姻渴望已久,多年的苦盼在曙光乍现的当口,却被这突如其来的厄运冲击得支离破碎,现在的她,不是不去想,而是不敢想。
在这个年代里,自己已经妥妥的算是个大龄女青年了,更不要说何亦安了。
换句话说,自己可以坚持,那么何亦安呢?
人家可是研究生啊,放到哪不是个前途光明的耀眼人物。一旦回到甘泉,和自己一道辛苦地照顾母亲,那跟重新回到艰苦悲催的岁月没什么两样,这能行么?
俗话说得好,久病床前无孝子,自己倒是能坚持下去,那何亦安又会怎样呢?想到这里,她突然有点不太自信起来。
“你想好了吗?你都已经是研究生了,你的路本不该属于这里的!”程江水灼灼的眼神看着何亦安。
似乎能感受到程江水此刻疑虑的心神,何亦安情深义重地说道:“我是干妈养大的,我也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家在这,路怎么会不在这呢?你放心,咱们程家养大的孩子从来不叫屈的!”
咱程家的孩子!
何亦安的这句话已经很深刻地表明了内心:我和你是一样的,以程家为根,以李秀兰为母,不分彼此,没有差异!这或多或少让程江水放下了顾虑,并为之感动。
“亦安哥……”
而此刻走出屋外的两个长辈,黯然地坐在椅子上,萧瑟的脸颊都带着几分庄重和严肃。对于何亦安刚才始料未及的一句话,依旧在纠结的程家安,迟疑地询问道:“亦安他……”
“家安大哥,我想讲的也就是这个!亦安本来就已经决心似铁了,只是碍于秀兰嫂子的态度,一直都没敢来甘泉看她,谁成想却是如今这样的见面方式。”
杜婉玲悲苦的脸颊上,挂着怎么都化不开的苦涩,深深叹息道:“哎,他的性格也是受了秀兰嫂子的影响,定下的事,改是改不了了。”
程家安也明显的脸色一苦,忧愁地道:“可是,伟国他能同意吗?”
“伟国?”
杜婉玲自嘲地冷笑了一下,眉宇间的落寞犹如铅云一般,黯然地叹息道:“哎,这事其实瞒也是瞒不住的,我就直说了吧,前几年我和伟国就已经离婚了!”
“你说什么!离婚!你们……”
程家安顿时惊呆了,身体一阵颤抖。虽然从何亦安嘴里也能得知一些令人隐忧的信息,可怎么都想象不到他们当真会走到这一步。
杜婉玲凄然地摇了摇头,当年钟灵毓秀、兰质蕙心的她,也被命运的捉弄得形容枯槁、雪鬓霜鬟,连带着语气都带着蔼蔼暮色:“本来以为一路患难走过来的夫妻,是最能经得住岁月洗练的。可还是没想到……终归是志不同道不合,走着走着就散了。”
杜婉玲抬起头来,带着一丝凄凉的苦笑,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哀伤:“家安大哥,很多时候我其实很羡慕你和秀兰嫂子,没有什么山盟海誓,没有什么锦衣玉食,却能不离不弃,相伴相随。人这一辈子,要的不就是这些吗?何伟国啊,他是丢弃了他最不应该丢弃的东西啊。”
程家安颓然地低下头来,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哎,你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啊!”
杜婉玲深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振作了一番精神,轻声说道:“你不都也说了么,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亦安和江水的事,我想,就交给他们自己决定吧。”
程家安扭头冲着里屋扫了一眼,眉眼间带着浓浓的无奈和愁苦,点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孩子的事还是他们自个拿主意,路终归是要他们自己走的!”
杜婉玲紧绷着面容,沉吟了稍许,心怀忐忑地道:“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伟国知道这些事,会做出什么过激的反应。他这个人我是太了解了,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亦安忤逆自己的意志,独断专行地回到甘泉的!”
杜婉玲也很难办,二人是离了婚,可父子还是父子啊。
依照着何伟国的秉性,他能轻易地撒手不管,由着何亦安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自己的意志?
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杜婉玲甚至都能臆测到,何伟国在一怒之下,一定会做出一些丧心病狂的举动来。
“哎!”
同样了解的程家安,发出一筹莫展的浓浓忧叹。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死死地卡在众人面前,算是难倒了两家人。
这一天,杜婉玲母子静静地陪着李秀兰度过几个小时,该看望的看望了,该恳谈的恳谈了。
程家狭小的空间也不便久留,毕竟有着李秀兰这个危重病人需要照顾,匆匆而来,便要匆匆而去。见到时辰差不多了,二人便善解人意地告辞离去。
随后程家父女将二人送到了巷口处,依依不舍地话别。
杜婉玲转头回来,对着面色凄然的二人说道:“家安大哥、江水,就送这里吧,你们快回去吧!秀兰身边不能没个人。”
程家安落寞地点了点头,何亦安走上前来,毅然地说道:“干爸,江水,我走了,相信我,很快我就会回来的!”
抬头看了看何亦安坚定的神情,程家安沉吟了片刻,再次告诫道:“孩子,你可要想好了啊!”
“嗯,我决定的事不后悔!”
“哎!”程家安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点点头。孩子们都已经长大成年,拥有独立的思考能力,自己的意见只能作为过来人的善意提醒,最终的选择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何亦安转过头去,看着俏目凝望着自己的程江水,情意绵绵地说道:“江水,你等我!”
程江水轻启朱唇,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个心心相印的鼻音:“嗯!”
此刻时值中秋时节,风中已然带有着凛冽的刀锋,顺着脖颈钻下去,让你感觉到透骨的凉意。四人就在这秋风中依依作别,程家安转头去上了班,程江水则在巷口孤身伫立,目送着三人远去。她根本无暇去感慨些什么,母亲独自一人在家,这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