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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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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今圣人为方便去曲江游玩,沿着长安城东城墙修了一条夹道。

  夹道墙与外郭城墙等高,把御道与外界隔绝,北起大明宫、途经兴庆宫、南至芙蓉园。

  薛白等人没资格见识这御道,得从升平坊绕过启夏门,再拐向曲江。

  车马缓缓,女眷们在后方。

  杜五郎不知跑到了何处,独留薛白与杜有邻并辔而行,一路听他说些关于权术的幼稚言论。

  “王鉷以御史中丞兼户部郎中,裴公则以御史大夫兼户部尚书,皆压他一头。老夫本为五品赞善,眼下复官为六品员外郎,想必裴公之意,待除掉王鉷,让我升五品郎中,重披红袍……”

  远处蝉鸣不止,有些聒噪。

  薛白心中微微叹气,转头看了杜有邻一眼,见他风度翩翩,神情亲切,总之人品可信赖、处事不迂腐。

  眼下他毕竟是薛白核心朋党中,家世、资历、前途最高的一个,彼此之间利益绑定的程度也远不是颜真卿、杨銛可比拟的。

  换言之,杨銛只是杨党的渠魁,杜有邻才是他薛党如今的面门,是该多费些气力扶持,多费些耐心培养。

  “在小侄看来,品阶是最不必在意的,圣人要赐红袍、金鱼符只需一句话,权职才重要。”

  “不错。”

  杜有邻连连颔首,心知薛打牌能得圣眷,眼界必定不同,因此听得很服气。

  薛白道:“争权夺势,其实是做好了本职差遣之后,请权力赋予者选择赋权于谁。那么伯父任户部,该做分内事。”

  “老夫难道辅佐王鉷不成?”

  “当然,所谓‘员外郎’,定员外增置之,为郎官之佐。伯父职责所在正是辅佐王鉷。官场上进,首先该做好本职差遣,比如,天下人虽骂哥奴,实则他从不耽误圣人吩咐……”

  杜有邻听得受教,不由再看了薛白几眼,却是叹了口气。

  他过去清贵度日,等着女婿让杜家腾达,结果两个女儿不成器,已完全指望不了。求人不如求己,还得自己争取。

  从虚职到实权,要学的很多,若无薛白帮衬,心里总觉发虚。

  可彼此关系该如何拉得近?原本收义子是个好主意,可惜被破脾气的女儿坏了事,一转眼薛白声名不俗,已错过了时机。

  “唉。”

  杜有邻心中叹息,转头间恰见到一幕,忽有了想法。

  却见杜五郎策马在卢丰娘的马车边隔着车帘说话,正将一枝野花递进去,而探出手来接的,是薛三娘……

  ~~

  曲江池风光秀美,东岸是皇家芙蓉园,寻常人家则在西岸游玩。

  四月天朗气清,水边的柳树被风一吹,柳絮飘如雪。

  一行人下了马车,卢丰娘与柳湘君坐下,看着几个小的孩子追逐,继续小声嘀咕着方才的话题,却见杜有邻向她招了招手。

  “郎君何事?”

  “你觉得,让五郎娶薛家三娘如何?”

  即使到了眼下这情形,杜有邻首先考虑的依旧是门第,沉吟着缓缓道:“河东薛氏、平阳郡公之曾孙女,门第是不差。”

  卢丰娘愣了一下,道:“郎君糊涂了,薛三娘是有婚约的,妾身说过。”

  “依律,男方悔婚聘礼不退。让薛家退一步,将聘礼还了,了结此事便是。”

  “柳氏方才正聊此事呢,原本对方指薛家骗婚,非要赔聘礼;如今她想还了聘礼,对方却死活不肯退婚了。”

  杜有邻皱了皱眉,依律,女方悔婚要杖六十,且继续履行婚约,这是他也没办法的。

  此事,即使他或薛白出面都不行,恐怕还得把薛灵找回来办。

  但想到要把薛灵找回来,联姻的心思忽然又淡了。

  杜有邻再看向杜五郎,只见儿子与薛十一郎正在池边玩水,傻头傻脑的模样。

  他不由在想,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怎可能旁人都没察觉,反而被自己这个一点不管家务的察觉了?

  ~~

  薛白与杜家姐妹走在曲江畔。

  侧头看去,风吹动了她们的裙摆,显出美丽的曲线来。

  “献军器一事,我已有大概的想法。”薛白道,“我恰好识得兵部库部司的王维,通过师门结识了工部主事李华,如此,官面文章便好做了。”

  “用工部的工匠?”

  “只怕不够,更好的选择该是给王鉷造新宅那批人,回头我打听一番。”

  杜妗道:“如此,事已可为,若真能造出你要的巨石砲,直接呈给圣人即可?”

  “还缺一个由头。”薛白道,“总不能说,我们是在丰味楼的暗室里收集了陇右情报。谁人提醒我们造巨石砲,亦是一桩功劳。”

  “你还是想分功劳给王忠嗣?”

  “嗯,如此留下交情。”

  杜媗道:“可这很危险,颜公已提醒伱不要结交边将。”

  薛白转头,看向杜媗。

  她目若秋水,眸中总是带着温柔,以及关心之意;而他看她,眼神从来不像是束发少年。

  在他眼里,她始终是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却过得太辛苦了。

  杜媗被他那目光看得低下了头。

  “我在想。”薛白道,“是否有个办法,能让王忠嗣念我的情,但旁人却又不知道,我与王忠嗣有这份交情。”

  杜媗一听,当即觉得他这句话有双关之意,不肯再言语,只挽着杜妗的手走。

  她穿得很素净,不着半点脂粉,平素完全是依照一个不与人往来的小寡妇的言行举止来规范自己。

  “可有头绪了?”杜妗开口,为姐姐解了围。

  薛白道:“听闻你太伯公在陇右时,曾对王忠嗣有举荐之恩?”

  “有。”

  杜妗点了点头,说起两家之间的交情。

  ……

  杜希望任河西节度使时,王忠嗣恰遭贬谪,杜希望遂招他到河西为左威卫郎将,攻取吐蕃新罗城。

  据说,吐蕃还出动大军前来报复,王忠嗣单骑挺进敌阵,左右驰突,独杀数百人,使敌军大乱,杜希望侧翼掩袭,蕃军大败。

  也正是这一次举荐,使王忠嗣再立赫赫战功,其后威震边疆……

  ~~

  安仁坊,杜家大宅。

  杜位听得有客至,赶到前院迎接,见了来人,不由朗笑。

  “公辅兄,王十二娘,难得来看我。”

  “知你马上要当宰相婿,喜宴繁冗,特来看看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说话间,元载奉上礼物,锦盒中装的是一对玉如意,颇为体面。

  他三旬左右年岁,体貌丰伟,器宇轩昂,面容白皙方正,双目炯炯有神,鼻梁高挺笔直,两道剑眉斜长,胡子打理得很漂亮,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若让人猜,必以为这是世家子弟,定然猜不到他其实家境贫寒。

  与元载一同来的还有其妻王韫秀。

  王韫秀时年二十二岁,她是四镇节度使王忠嗣第十二女,确有将门虎女之风范。

  她身材高挑,不像长安女子那般白皙丰腴,西北的风沙吹得她的皮肤略有些粗糙,有一股巾帼女子的英气。

  未出阁前,她便以“凶戾”闻名,其实是性情刚烈,有些桀骜不驯的习气。

  杜位曾随父在河西,很了解王韫秀,知她虽性子强硬,却有着不输男儿的忠义与豪气。

  作为友人,杜位知道元载曾在王家受了不少冷眼,留诗离别,王韫秀则是回赠了一首诗,与夫婿患难与共,一道离开。

  “路扫饥寒迹,天哀志气人。休零离别泪,携手入西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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