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话 君非正统
有一定修为的人都能感知到那是强大灵力猛烈输出带来的震动。
司剑心中一惊,却见苍清尘用惋惜的目光看了眼将亮未亮的无常石镜,低语一句:“来得倒快!”
司剑和苍清尘走出天命宫,清晰的打斗声已传入耳中,他们沿阶而下来到索桥旁,却见对岸化羽一干正与一人于桥头对峙。
那仙君一身月白色衣衫,器宇不凡,满眼满身皆是对面前一众的不屑,他便是当今天帝。
原来,天帝有了自己的前车之鉴便对身边诸人多有防范,早就在各处埋下眼线。当献光神君在三重天截下北沧,消息便第一时间传到他耳中。于是,没等北沧进得仙武司大门,他便被天帝派去的人接手了,就连献光神君也无话可说。
天帝从北沧口中得知司剑一行人去了天刑司,心中顿觉不妙,于是只身赶往那个他此生唯一忌惮的地方。
由于苍清尘刚才已经撤走了钟灵台前的所有结界,天帝登阶未受任何阻拦。
化羽眼尖,打远处就看到天帝的身影。这个时候他来天刑司绝无善意。
化羽猛然起身,下意识将九哥哥护向身后。他的这个举动引起逸一和寒诺的注意,二人一同看向远处,不由惊道:
“他怎么来了?”
“还用说,知道消息了呗!”
见大家对远处身影如此紧张,九哥哥忍不住问道:“来人是谁?”
化羽有所顾忌,便没有说出天帝的身份,他忧心司剑和天刑司掌事的会面,脱口道:
“无论如何也要拦住他!”
寒诺却看着化羽要笑不笑地说道:“怎么拦?与帝君动手无异于谋逆!”
“你怕了?”化羽回呛道。
他对这位总共没见过两次的上仙总有种不明缘由的排斥。但人家这次也算豁出去帮司剑,故而他才以礼相待。
寒诺在仙家是小辈,在化羽面前可不是。他略带轻蔑了扫了化羽一眼,淡然回道:
“帝君擅闯天刑司乃触犯天规的大事。我等不应赶紧禀掌事知晓此事吗?”
逸一只觉寒诺的反应有些奇怪,却也挑不出毛病,此时此刻他的建议的确更加切中要害。
众人相视一眼,立刻转身催动灵力推开大门。
九哥哥方在寒诺口中得知来者正是天帝,却没时间多说多问,见大家忙着开门便赶紧加入帮忙。
众人合力打开天刑司大门,冲进去一看却是空无一人。方才明明看到苍清尘带着司剑入内,怎会不见了?莫不是有什么密室之类的他们没发现。众人正要寻找,却听寒诺于前面嚷说:
“那边有廊道!”
众人寻着寒诺发现的方向找去,竟摸到了殿后角门,出去便看到山涧、索桥。
既然天刑司大殿内未得踪迹,这里又有新的路径,常理说是应飞过去一探究竟。寒诺却率先挡在前面,脱口道:
“慢着,此处有古怪!”
说话间,天帝也穿过天刑司追到此处。他扫视眼前众人,眼神略过化羽却未停留,仿佛在此处看到他一点也不意外,反而将目光定格在九哥哥身上。
“这就是魔族首领?”说着他转向逸一和寒诺,“你们两个竟与魔族为伍,擅闯天界重地,是想与这家伙一起背弃仙门吗?”同时抬手一指化羽。
事已至此已无可转圜,逸一刚要答话,不想一旁的寒诺更加麻利,出口道:
“君上此前已经诏告赦免魔族之过,况魔族作为三界子民也当受到天家庇护。怎能说我等与魔族同行便是悖逆?至于天刑司乃天庭重地,我等自是清楚,此次前来也是遵天规行事,并无逾距。倒是君上您到此处似是不妥。”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从前从不觉得寒诺会有如此胆魄,但见他敢出动阴兵搭救司剑又确实不像以往作风,若非深藏不漏,就是对司剑用情至深,才生出这番勇气和担当。
天帝万没想到率先出言顶撞自己的竟是平素最为瞧不上的寒诺,可若是连他都敢公然对自己不敬,可想其他。一时间一股怒火窜上心头,天帝头脑一热,抬手就是一道电光。
寒诺早想到自己的言语会触怒天帝,便预判性地进行躲闪。这一击虽然猛烈却未打到任何人,而是击在对面山体上引发一阵巨响,从而惊动了天命宫内的苍清尘和司剑。
九哥哥对天帝可谓是怀着仇恨的,见对方竟然蛮不讲理出手伤人,方才压制的愤恨一下再难控制,便趁化羽一个不备跃然而起,边骂道:
“无良昏君,新仇旧账一并算来!”
九哥哥那几下怎是天帝能放在眼里的?连身都未近便被一个反手推力掀翻出去,还好化羽一弯臂将她接住,否则就掉到山崖下面去了。
逸一见状双手一抬挡在前面。
“逸一,你也一样打算谋逆吗?”天帝愤怒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君上,我等无意冒犯。若您认为我等这是犯上,是谋逆,那等回到九重天该如何定罪我等自会领罚。但眼下事,天刑司为何地,我等又为何会来,君上应心知肚明。而此处,我等来得,却唯君上来不得。还请君上止步!”
天帝又看了眼化羽那一手护住九哥哥,一手恨不能利剑出鞘的模样说道:
“你们如此拼命阻拦,可见司剑就在对面了?言实,本君并非不通情理,只是你们不知被何人蛊惑,做下此番行径。快去叫司剑回来,有什么误会是说不清的,非要如此兴师动众不可?”
他抬眼又看了下化羽,“化羽,若你真的对司剑有情有义,就不该挑唆让她为你越界,因你犯险。也罢,谁让司剑是本君疼爱的义女,本君愿为她偏颇包庇一次,你去叫她出来,咱们有什么事回去都可商量。”
听天帝说出这种话,化羽只觉恶心,脱口哼了句:“义女?”
天帝方才强装出的和蔼颜色顺时凝住,盯着他厉声道:“化羽,不要不识抬举!司剑在哪儿?你不去叫,本君就自己去找!”
“不用找了!我就在这里!”
山崖对面,司剑与苍清尘并肩而立,然后一前一后踏桥而来,行至中途,却突然停下。
“为何止步?”天帝质问道。
苍清尘镇定回道:“帝君,这几步许是最后的颜面。”而后冲其身后众人道:“化羽,你们退后!我和承燚天君同帝君有话要说。”
众人识趣退后。司剑与苍清尘同天帝相视而立。不等天帝开口,苍清尘抢先道:
“帝君方才不住追问承燚天君去向,我倒是想问帝君一句,先帝现在何处?”
天帝脸上瞬间拂过一抹难以掩饰的错愕神情,强压情绪反问道:“此话何意?”
“正是字面意思。”
天帝依然强装镇定,“君父下界云游,无人知其行踪。无垢神君今日咄咄口吻叱问本君,究竟意欲何为?”
苍清尘面不改色,沉稳应道:“先帝并非云游,也从未传位。你矫诏承袭帝位至今,究竟将先帝藏在何处?”
“荒谬!”天帝终于难掩怒意,喝道,“苍清尘,你可知攀诬天帝是何重罪?”
“那忤逆犯上,谋权篡位又该当何罪呢?”
“你!简直满口胡言!”天帝下意识侧头看了下身后,被当众揭发的感觉让他如巨石压顶,于是挺直脖颈硬刚道:“你为什么构陷本君?又凭什么质问本君?”
“你既以帝君自居,天刑司问话就该如实回答。”
“天刑司?”天帝环视四周,确定只有他们几个,于是回道,“本君怎么看着尔等是在假借天刑司名义行谋逆之实呢?既是天刑司问话就当循制,”
那一刹,天帝仿若在苍清尘眼眉间看到了一丝游离,于是更夯实底气道:“天刑令何在?”
周围瞬间安静了。连司剑都不无诧异地看向苍清尘,等着他下一步动作,对方却岿然不动。
此时,从天帝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天刑使复命,特奉还天刑令!”
只见寒诺向前几步,双手高举天刑令。
苍清尘一抬手,还没等天帝反应,那令牌已经回到他的手中。
天帝瞪向寒诺,双目如刀,已将寒诺千刀万剐。
苍清崖是天刑使这件事已经让他备受打击,却连自己根本不拿正眼相看的小小阴司掌事也在为之效力。让他真正感到恐惧的是天刑司这个局究竟布了多久?
惊讶的不止天帝,还有众人。
逸一凝眉看着寒诺,原来什么碰巧看过古籍,知晓一些玄机,所有巧合不过是精心设计。即便没有北沧叫嚣着上天刑司告状,他也会想办法把大家带到这里。而眼下天帝的到来怕也不是意外,而是原本就在计划之中。那司剑……
他抬眼看向前方,苍清尘的眼眸深不见底,这些是他一手设计还是背后另有其人?而司剑与这场局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该不会也是枚棋子吧?
所有的不确定一齐袭来,却又不能唐突擅动。他悄悄看了眼化羽,发现化羽也在看他,想来心中都有了揣测。
此时,苍清尘掷地有声道:“极光天君,你本不是天命君主,先帝根本不会传位与你。所有一切你心知肚明。此事已经勘破,你也不要再妄图狡辩了。”
“你不是天命之主。天命,天命!”君父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个刺穿肺腑,让他愤恨不已的天命之说,千年来一直困扰折磨着他。
这些天,他费劲气力好不容易压制住君父的力量,却被苍清尘指着鼻子道出真相,这让他哪里能够接受?
天刑司,去你的!走到今日万般不易,岂能被一个天刑令毁掉所有?所以,天帝打定主意顽抗,大不了今日所在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给这“天命”二字陪葬好了。
打定主意,天帝便无所顾忌,高声质问道:“区区天刑令就想钳制本君?”
话刚出口,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高亢鹤鸣,就听一个庄严的声音说道:“那天刑印呢?”
话音未落,却见空中白鹤翩然,转眼间,一群白鹤排起一道长梯。不知从哪里飞来一个身影,一袭红裙踏鹤而来,宛若一束霞光照亮了山谷。
天帝惊得不知所以。当那身影飞身跃下来到他近前,才微颤着唤了句:“长姐?”
天帝口中的这位长姐就是先帝长女摇光。
身为先帝在位时天界第一位天君,摇光母族位高,本人又为元始天尊爱徒,在天界乃至整个仙家都是无比尊贵的一位女神。都传她个性恬淡,喜欢游历,行踪一直神秘。这一千多年里除了天帝即位大典上露过面,多数人都没再见过她。
摇光来到天帝面前,唤了句:“六郎,”一抬手捧出明晃晃的天刑印,“本君以天刑司掌事身份,执天刑印向你问罪,你可服罪?”
天帝身体微微一晃,膝盖渐渐曲起,似要行礼,却突然间衣袖甩起一道强光直奔天刑印而去。
眨眼间,却见摇光一手稳稳持印,同时玉腿飞踢,不仅接住了天帝的突袭,还顺势横扫一记。一股霸道的灵力汹涌奔腾,将天帝击飞。
但他身体一拧仍稳稳落地,正要回击,体内突然热浪翻腾,灼热如火烤,碎裂感又如山崩地裂。是君父的力量。
摇光见状开口道:“六郎,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天帝之位乃天命所归,并非君父一己决断。那个位置本就不属于你。而今你的行为,于君父不孝,与天下不义,于天道不容。悬崖勒马为时未晚。”
天帝从未如此刻这般崩溃,他怒道:“天刑司行事也当循天规,遵律法。本君执掌天界千余年,恪尽职守,从未行差踏错,尔等却说本君窃位,有何凭证?”说着,他抬手一指面前众人,
“凭什么?你们凭什么污蔑本君?”
苍清尘见状走上前,回道:“方才,承燚天君问我,既然千年以前便知你的帝位并非正统,为何那时不拨乱反正,反要等到今日。”
说着,他回头看向司剑,“承燚天君,我问你,抛却旁的,平心而论,这一千多年来帝君这天下治理得如何?”
司剑虽然气恼天帝,但凭着“公正”二字回道:“还万物以本,治天下为公。作为苍生之主,的确做到‘恪尽职守’。”
面对司剑的回答,苍清尘浅浅一笑,转回来继续道:“你也听到了,纵你那般对她,她却还能公正地看你。没错,其实一开始先帝就知道自己将有此劫难,但他却说自己违反天规在前,天谴或迟但总会到来,既然早晚躲不过,便该顺其自然接受惩罚。
你谋事之时,天命君主还未可知,但我知道不是你,所以,你只是先帝的那个劫数罢了。
但先帝早有交代,帝位空置会引三界不稳,连累苍生蒙难。若天家可以任行不轨勾当,那下界更会效仿,则会令众生对仙道生疑,甚至动摇仙家根基。故,若谋位之人可堪重任,便暂且任之,待正主显身再行纠正。
这就是今日将你引来此处的缘由。”
听此话,天帝顿感五脏俱焚,君父的声音再次在耳畔想起,他说自己不是正统,只不过是天命君主的铺路石。此刻,他双眼通红盯向司剑,自己的猜测果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真正的天命君主已经显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