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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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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梦熊等人出了春来院,扛着大包的银钱财宝,沿着旧院大街往徐维业河房方向走去。时已至丑时四刻,街上寂静无人,一行人虽默默无声的走着,却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一路顺利的来到秦淮河边。莫叔等看船人员远远见诸人走来,忙将跳板放下。陈梦熊一马当先踏上灯船,余人亦疾步上船。莫叔见人都已上船,轻解缆绳,两支竹竿发力一撑,灯船逆着河水向西,往三山门驶去。

  陈梦熊坐在二楼船舱里,阿夷等家丁正将十几包打捆的银钱财宝,扛到陈梦熊居住的舱房里放好。陈梦熊说道:“让伙计们赶快换装、吃点东西休息,什么事,等船出城再说。”

  阿夷笑说道:“请主人放心,伙计们都是老手,自会休息。主人您早点休息吧,毕竟现正长着身高,夫人还盼着你给他多娶几房娘子了,早日抱孙了。”说完不待陈梦熊笑骂,自下楼安排。

  阿忠也将早已打好的热水、毛巾递上,服侍陈梦熊睡下后,也悄悄的退下。陈梦熊躺在床上身体虽累,精神却异常亢奋,一时聊无睡意。于是在脑海里复盘今晚行动,总结得失。自觉虽小有瑕疵,但总的来说,此次打劫是顺利的。随着河水荡漾,陈梦熊亦渐渐入眠。

  由于船只挂着“忻城伯”灯笼,沿途偶遇的民船及哨船都避之如蛇蝎,莫叔指挥着水手亦小心翼翼的行驶,至寅时,已能望见三山门城楼灯火。于是将船停靠在秦淮河边一运送米粮的小码头旁,等待天亮开门。

  天色微明,岸上炊烟袅袅,码头上已有人声传来,却是码头的管事、各家粮油行的账房、苦力陆陆续续到来,等待三山门外的粮油船进城卸货。陈梦熊被声音吵醒。阿忠听见舱内响动,推门而入,服侍陈梦熊起床。待陈梦熊洗漱完毕,坐在桌前享用早点时,莫叔上楼禀道“小主人,寅时五刻就要到了,要开水门了”话音未落,只听金陵城各处城门传来钟声,通知水门已开。

  陈梦熊当即说道:“挂上“忻城伯”灯笼,立即开船出门,城门官如问,就说是去莫愁湖中秋赏月。”

  莫叔应声而去,船只缓缓出发。时三山水门已开,城外的粮油船络绎不绝的驶进城里。楼船巨大,水门宽度不容两船并行,故在旁等待。恰好巡守城防的曲百户登楼巡查,见楼船华丽,桅杆上高挂“忻城伯”灯笼,忙乘哨船来到楼船边,遥跪下道:“卑职参拜伯爷,愿伯爷富贵长命。”话说完,就见一奚奴站在船头说道:“少爷正在睡觉,就不见你了,你去安排我们船只尽快出城。不要耽误我们今晚莫愁湖赏月。”

  曲百户谀笑道:“明白,明白。马上安排。不会耽误世子的。”却是将少爷误认成了世子。于是亲自指挥水门交通,替楼船清理出一条航道。迎着晨曦,楼船缓缓驶出金陵。

  不说陈梦熊等人如何到莫愁湖。单说旧院大街,五更开禁后,街面上有收夜香的粪夫按惯例来到各妓家门前吆喝道:“倒夜香啰。”谁知大门紧闭,不见里面人提马桶出来。粪夫初始以为是里面人熟睡不醒,又大声高喊:“倒夜香啰。”皆无人答应,骂道:“一家懒鬼,睡死你们”。无奈前往第二家,如是三四家,俱无人响答,心里渐渐不踏实。又见同伴者去其他妓家收夜香的回来沟通情况,发觉整条街都是,众人惊慌,于是提议报官;有的胆小怕招是非者,则不同意,一时僵持不下。直面有一队巡城守卒正巡逻至此,见众人聚集,为首的伍长大喝道:“散了、散了,推着你们的粪车快走,不要冲撞了贵人、老爷们。”

  一褐衣短腿的粪夫道:“官爷,不知今天这大街上的妓家是怎么回事,我等前来收夜香,都大门紧闭,没人理睬我们。”

  伍长一听不耐烦道:“许是昨夜旧院们通宵酒宴,贵人、富佬宿醉起不来,现正搂着下面镶金砌玉的小娘们睡大觉呢。谁理你这些腌臜货。”

  一巡卒谑道:“李头,你怎知里面的娘们下面镶金砌玉,难道你进去睡过。”话落其余的巡卒都浪笑起来。

  伍长骂道:“呸,老子一年兵饷是多少,你们不知道吗?就这点,还要被上面克扣,街面上的商户也看不起我们这些丘八,大的都被上面拿去了,我们也就拿点茶钱。他娘的,这里是销金窟,打个茶围都要五两起价,也就是上面的老爷们才能享受,我们这辈子是不要想了,除非…”欲言又止。

  巡卒们见状七嘴八舌的道:“李头,你怎么也学说书的,关键时候太监,忒不爽利。”“含着骨头露着肉,说话说一半”。

  伍长喝骂道:“你们这些泼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他娘的才是太监。”随即将巡卒们邀要一旁,小声说道:“我辈如想住大屋,睡娇娘,除非天地反覆,印把子被我们刀把子握。”众巡卒听完,脸露贪婪狂热之色,随即黯然无语。

  这时褐衣粪夫向前道:“我的兵爷爷,老爷们搂着婆娘睡大觉,自是不理会我们这些掏大粪的。但是常和小的打交道的那些小厮、粗使丫头、婆子也不知声,却是不多见。而且这种情况不是一家、二家。小的们已将旧院前街从头到尾全喊了一遍,都不见里面有人出来。旁边珠市里的的妓家虽然不必旧院生意兴隆,但老爷们也晚上喜欢去玩耍,今早我等去收夜香如往常一样。”

  闻言伍长和手下巡卒闻言,互递眼色,默契站队,组成战斗队形,各自抽出长短兵器相互掩护。又严令粪夫随意来到一妓家门前,正是街首琵琶杨家。粪夫战战兢兢在门外高声大呼“倒夜香啰,来人,倒夜香啰”如是呼唤数声,满院无声,透着一阵诡异。众人在门外面面相觑,更是小心翼翼。

  伍长向手下巡卒使了个眼色,巡卒们会意,将兵器挥向粪夫喝道:“快点,你等做先锋,为我们开路杀贼。”

  粪夫们大惊,有跪下磕头求饶道:“兵爷饶命,我上有老母,下有小子全靠我收夜香挣钱,死了我全家可怎么活?”有四下张望者,想偷空逃跑。皆被**用刀兵逼住,不能逃窜。

  褐衣粪夫见此大声说道:“李爷,我们粪行的老大是袁无声,和应天府的总捕头张小舍是烧了黄纸的结拜兄弟。你不看僧面看佛面,大家接个善缘。以后三节两寿,我等也有孝敬。”

  伍长李至清骂道:“一个下九流的痞子攀上了张小舍,就以为自己在这金陵城是号人物,真是疯狗叫天,狂妄(汪)。他张小舍江湖名气大,大到他娘的在粪水里吃金疙瘩,真他娘的秽气。老子们再怂,也是南城兵马司的正卒,不是一路人,就不吃他那一套。今天你们不给老子们趟路,老子们就给你们开瓢。”说完指挥**挥着刀枪向粪夫身上招呼。

  粪夫无奈退后,褐衣粪夫光棍道:“老子今日认栽了,大不了这一堆肉就交待到这里。老子打先锋,给你家老婆、女儿先开路。”众巡卒闻言气倒,骂声不绝。

  李至清笑骂道:“你小子有种,是个人物,过了这关,老子让人给你开开旱道。”

  褐衣粪夫不理,却对身旁一壮汉道:“庞三,老子平时待你如何?”

  庞三道:“粪头,去年河南老家闹旱灾,地里粮食绝收,福王府的庄头们又不肯减租,没办法我背着我老娘,带着弟弟、妹妹南下逃灾到金陵,如不是你收留,我们早已饿死。现在出了这事,粪头你就说咋办就咋办,弟弟今就给你办了。”

  褐衣粪夫大喜道:“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关键时能顶上。你拿着我的黄杨木扁担结实,先冲至门口,一脚给我踹开大门后,不要冲进去,退后。李馒头、赵不四你俩拿着粪桶前突,门开后,不管有人无人,先给我先泼进去。然后大伙一起冲进去。”众人闻听,俱喊知道了,于是各自准备。

  庞三端着黄杨扁担,小心翼翼的走到紧闭的大门前,用扁担轻轻一碰,大门悄然打开,原来门是虚掩。却是一楞,忙上前补上一脚,将门大大踢开,急忙退后。李馒头、赵不四越众而出,将早已准备好的两桶大粪泼向门内,只见黄汤遍地,臭气冲天。粪夫们早已堵住鼻子,各拿趁手扁担、屎瓢,在褐衣粪头的带领下,发声大喊拿贼子,一拥而上,冲进院子。倒是李至清、巡卒们猝不及防闻着这大味,呕吐绝倒,不及跟上。

  待李至清、巡卒们蒙鼻冲进院子,见粪夫们俱痴痴傻傻的站在院内,四目张望、不知所措。李至清暗骂:“这些上不了台面的玩意,想必是从未见过这仙女楼台,傻了吧唧。”于是上前喝道:“站着干嘛,怎么回事,找到人了吗?”

  褐衣粪头赔笑道:“李爷,你见笑了,手下人没见过市面。你看这池塘垂柳,假山重叠,堂屋广大,分明就是当官的大老爷们的府邸,哪是个妓院呀?你看他们现在是站也不会站,走也不会走。就像到了皇宫大院一样。”

  李至清不耐烦道:“少扯这些没用的,找到人了吗?”

  粪头小心道:“这不是刚进来,手下人迷了心窍,院子又大,我等怕迷了路,又怕贼人逃跑,故在此等候兵爷爷们一起来。”

  李至清轻蔑道:“无胆鼠辈。”

  粪头脸上微显怒色,随之忍气吞声道:“还请兵爷爷们先,小的们鞍前马后,伺候着你。”

  李至清随即吆喝巡卒和粪夫们整队而行,不得擅自单独行走。众人先至花厅,推门而进。只见杨家满院男女皆被捆的严严实实,蒙眼堵耳塞嘴。李至清忙命众人解绑,寻到老鸨上来,询问情况。老鸨哭诉道:“昨夜子时过后,有一伙强人冒充官爷们,翻墙而入,持刀抢劫,最后将我等俱关押捆绑于此。”

  李至清问道:“可有人伤命。”

  老鸨摇头道:“奴家,才被官爷救下,还不知有无人丧命。”李至清随即命其清点人数。

  不一会儿。老鸨哭丧着脸道:“官爷,除了奴家的女儿慧娘和常熟赶考的秀才钱谦益不在这花厅,其余的人都在。”

  李至清见事涉秀才考举,脸色一变急道:“你女儿闺房在哪,带我等过去。”老鸨带着李至清等人匆匆来到宋慧娘闺房前,见房门虚开,众人也顾不得仔细查看。李至清一马当先踢开房门。见一男一女俱被绑住,皆松了一口气,连忙上前解开两人。

  老鸨忙走到宋慧娘身边,身上一阵摸索,见其没有受到伤害,抱着摇钱树唱道:“我的儿呀,心肝呀,为娘担心你被贼人伤害,今日见你完好,必是观音菩萨保佑我等。”一阵乱叫。

  宋慧娘脸红推开假母道:“妈妈,不要闹了,快看看钱公子,如不是他护我周全,女儿也不能毫发无伤的见着你。”

  老鸨讪讪道:“对对对,是该感谢钱公子。”说完看向钱谦益。却是大吃一惊。只见钱谦益披头散发、汗流入水,全身瘫软,被两个巡卒正扶着。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呀?钱公子一表人才,怎么虚的很吗?要不外婆给你补补?”

  李至清叱道:“嘿,怎么说话呀?你被双手反扣吊到梁上一晚,脚尖着地,捆个鸭儿浮水,试试?且贼人歹毒,还将钱秀才的头发悬到梁上,使其不能低头,头疼脖子酸,更是过分。”这是陈梦想到钱谦益此人的头太痒,于是加点小料,今日先让他头太痛。

  李至清让人搀着钱谦益、宋慧娘齐到花厅,派兵保护。又让老鸨统计丢失财物,派人去南城兵马司报案。忙得是一塌糊涂。期间,又有消息不断传来,说是其他巡逻兵卒也陆续发现旧院其他妓家被抢,现正在处理。至辰时,兵马司又派人传令,让巡兵守护现场,不准一人走脱,等待上面消息。李至清等人更是急的指手骂脚。真是当官的一努嘴,下面的跑断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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