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1. 永生结界 其一

　　“有人吗？我来取衣服！”希林用力拍门板，大声叫喊，里面就是无人应答。

　　过了许久，才听到老头子的声音：“谁呀？干嘛啊……”

　　“我来取衣服，定做的衣服呀，喊了好久了。”希林抱怨道。这么小一间屋子，没理由听不到啊。而且他们夫妇二人，都是勤勤恳恳的工人，无论什么样的订单都加班赶制，绝没有偷懒的理由。

　　走进屋子，希林抖掉身上的雨雪。“你们怎么还没有开张，虽然是阴天，但已经是早上了啊！”

　　“我们关店了，不开了……”老头颤颤巍巍地说。

　　点起昏灯，希林才发现他看上去格外憔悴。更严重地驼背和咳嗽，手也抖得厉害。工匠的生活很是辛苦，老头也是五十几岁的样子，比起那些练武的老爷们面容苍老得更多，甚至比那些农民衰老得还严重。

　　希林颇有些意外，照亮屋子后他发现恶魔竟然也在，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撒耶坦这次的造型有摇椅、脚凳，他自己披着粗毛线织的围巾，安详地倚靠摇椅。这家伙居然还带了老花眼镜，他略略低下头，眼镜滑到鼻梁上。那双血红色的眼镜轻蔑地撇着少年。

　　“这么久才回来？”

　　希林点点头，默不作声。房间里，只有他才能清晰地看见恶魔。

　　撒耶坦手里还拿了个刺绣的竹圈，不晓得他在绣什么鬼。他是个热衷表演艺术的恶魔，总喜欢玩这种带有暗示的哑剧。他放下竹圈，手里的金针插进针球。那个球竟然也长了脸，是个低等恶魔，还惨叫了一声。希林听得瘆的慌。

　　“我们所有的单子都清了啊。不接新单子了。你定的什么？怎么还来拿？”老裁缝摸索着从柜子里取出账本。

　　他们果然已经歇业了，希林记忆里柜子上摆满各种布料和配件，到处都是剪样的图纸。现在，只剩几卷账本而已。

　　“我自己定做了两套衣服，还给这个万事通老大定了一套纯黑的衣服，你说你们有他的尺寸可以直接做，一共花了六块金币，记得吗？”这也是不小的数目了，老裁缝没理由忘记的。

　　恶魔悄然走过来，手指尖停留在账本的，某一处。希林也手拍着那一页，“这个，记得吗？”

　　老裁缝略略识得几个字母，账本上写着些简单的符号，方便他记忆。

　　“哦，这个啊，对，我想起来了。”老裁缝恍然大悟，“但是这三件衣服都取走了啊。上周就取走了。”

　　“取走了！”希林一阵莫名其妙。

　　“一个卷头发的小伙子，怎么，不是你朋友么？你们一起定的，我记得清楚。他按时来取，我就给他了。你去找他要啊。”

　　老头讲话都吃力，坐下来休息。

　　“安塞尔这个笨蛋，他取我的衣服做什么，我还要找他去要么！真讨厌！笨蛋！”希林一阵抱怨。现在安塞尔会在哪里，兵营还是酒吧？

　　没办法只能离开了。希林转身想走，又看到老裁缝可怜兮兮地想自己倒杯水，都拿不稳杯子。少年一阵恻隐之心，走过去帮他扶着杯子，水送到嘴边。

　　“谢谢你，孩子。”老裁缝喝着水，还说：“你们走时候帮我带一下门。”

　　“好端端的，你们怎么不开店了？”希林随口一问，老裁缝听了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我看起来样子很好吗！”老裁缝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捶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你生病了？”希林能想到的原因无非是这个。“不去看大夫吗？你们定做衣服都很贵的，赚的钱不够吗？”

　　老头还是咳嗽，都没工夫答话。

　　“哈哈哈，小笨蛋，又不是你有病就能看好的咯。”恶魔在一旁嘲笑。

　　与此同时，万事通也说了类似的话，他的态度冰冷，一点同情心都没有：“主人，恐怕他们年纪大了，医生也回春乏术。”

　　希林沉吟着不知该如何是好。血奴的口袋里有些金币，分给老裁缝一些，能缓解他们的病痛吗？可是自己还要制备仆人的皮甲，手上的钱都不够用……要是那满满一池金币都带在身上就好了。希林脑子里浮现出这些念头。亦或者，拿便便变出一些金币去骗医生的药？为了活命，骗走一点药材不算过分吧……？

　　“你这个小脑瓜啊，都在想什么！”撒耶坦点着希林的额头，嘲笑他说，“你这么想救他们，出门去杀点人抢点钱回来不就好了？”

　　“不，你骗我。”希林叹口气，“恶魔说的话都能信才叫见鬼了。”

　　万事通一阵糊涂，还以为主人在和自己说话。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们老了，命不久矣。什么药材和医术都没有作用，只能这样静静等待死亡。我们走吧，不打扰他们了。”希林想得清楚，世间的生老病死固然痛苦，自己帮不上忙，少看一眼就是了。

　　恶魔却拦住他，笑嘻嘻地还有话讲。

　　“你还想说什么？”

　　“你真的不想让他们活下去？我有办法的呀。”撒耶坦说话的样子分外妖娆，还翘着兰花指拿着那个绣花的竹圈。

　　“你有办法我不奇怪。无非就是喝一口你的血么！他们这么老，根本没力气做你的仆人，让他们安息吧。”

　　“不是说这个。”恶魔卖着关子不肯解释。“你先去看望一下那个老太婆啊，我真的有办法。”

　　“你的妻子呢？她也病了吗？让我见一见她吧。也许我有办法救她。”希林冷漠地复述了恶魔的要求。他也讨厌这样的自己，纯粹出于好奇才听从恶魔。他只是想看看恶魔这次怎么玩。

　　老裁缝有些不耐烦，但还是同意了。老太婆休息的床铺就在帘子后面。这家小铺是他们的店也是他们的家。平日里他们就小心地睡在柜子上面，用木板搭出上下两层床铺。布料多的时候根本看不到床。

　　撩开帘子，一盏昏灯照亮。老太婆眯着眼睛坐在床板上，飞针走线缝着一件衣服。

　　“老婆子，这位小老爷要看看你。”

　　“哦哦，您好啊，老爷！”原来老太婆什么都看不见了，吃力地抬头，眼睛胡乱看着。

　　“你好。”

　　“我的老婆子眼睛不行了，她现在只能看到油灯前面巴掌大一块。所以她在缝最后一件衣服，等她走了就穿这件。”老裁缝解释道，“我们当了一辈子裁缝，都是我来裁剪她来缝纫。没了她我也做不下去，时日不多了，到时候我们一起走。”

　　这算是个忧伤的爱情故事吧。两个人相依为命到最后。希林表示惋惜。少年又问恶魔：“你不是有办法吗？办法呢？”

　　撒耶坦浅笑着，抬起手，手心里放着有脸的针球。他拔出金针，接着油灯昏暗的光给希林看。

　　“这算什么，不就是一根针么。”少年顺手接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