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This Fffire
节奏紧迫、鼓点密集、令人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
“你会……死的。”
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句语速缓慢、语调飘渺的台词可谓是画龙点睛之笔！
古涅认为推理或悬疑电影就是要营造出这种“张弛有度”的节奏——抛出一些惊吓，留下一些悬念。
再在结尾给予观众一种似是而非、云里雾里、大脑放空的朦胧感，方能酿造出“意犹未尽”这般醍醐味。
幕布一黑，随即出现一行醒目的大字——“《大侦探尼德霍格》首映礼结束，谢谢诸位观赏！”
片尾曲伴着制作人员名单悠然响起，曲调中浸着一股忧伤、一股昂扬、一股无奈、一股希冀……旋律倒是优美又委婉动听，只是……歌词什么的完全不知所云。
古涅莫名感觉荧幕内出现的“某件关键道具”似曾相识，可思绪就宛如此刻的他本人与电影中的演员一样，看似触手可及，实则却隔了一整个次元。
于是他干脆整个人从观影席内弹起，好好舒展了一番四肢。
毕竟是长达三个小时的大电影，全身上下都有些发麻了。
奇怪的是——明明电影已然结束，顶灯却并未亮起，整个影厅依旧是深陷在一片黑暗之中。
仿佛站起来后，智商才重新涌回了大脑，他突然发现——这诺大的影厅根本就是没有……不、人影寥寥啊！
不对，首先应该思考的……难道不应该是我怎么会来到这种鬼地方吗？！话说为什么是电影院？这个世界还有这么新潮的玩意儿？我刚才在干什么？为啥一丁点片段都回忆不起来？！
太多的不合理之处短时间内挤爆了他的大脑，哪怕再乐观、再大心脏的人恐怕此刻也会从幽暗闪烁的画面中感受到浓浓的诡异。
“咔兹、咔滋……”亲切又古怪的声音从他身侧的座位处传出。
古涅咬紧牙关定睛一看，只见一个全身被雾气笼罩仅能勾勒出娇小轮廓的身影，正在不紧不慢、悠然自得地啃着爆米花！仿佛要将片尾曲与致谢名单全部观赏完后，才肯起身离去。
拜托，这电影值得你如此流连忘返吗？不就是个单线条叙事靠欺负观众信息不足才能勉强一看的烂片吗？嗯……虽说里面的女演员倒是挺符合洒家的审美……
智商回归高地后，古涅那深以为傲的“审美”也回来了。
但回来的也仅仅是“审美”而已，他知道自己忘掉了许许多多关键的事情。
“不好意思，请问……那个……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只能弯下腰，低眉顺目地轻声请教起身旁这位一看就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神秘气息、明显知道很多内幕的同好。
“电影院。咔滋、咔滋……”飘忽不定的回应如烛火闪烁于古涅的耳廓之内，如流水、似风云，而且莫名有些耳熟。
废话！老子当然知道这是电影院！哈，我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根本不想告诉我啊！
“那……您又是哪位？”虽说满腹牢骚，但陌生的环境、诡异的氛围、孤立无援的处境还是使得他不得不乖乖低头。
爆米花的运动停止了。
观影者终于扭过头来，开始直视起古涅。
古涅也毫不相让地与其对视，哪怕脑海深处传来阵阵难忍的刺痛感。
被浓雾笼罩的眼瞳“绽放”了，露出一双为最黑暗深邃的物质所充斥的瞳孔，然而在这片阴影的最深处，却闪烁着两颗不断变化色泽的璀璨星辰！
“真让孤伤心，你刚刚不才跟孤‘链接’过吗？”
“链……接？那是什么？等等！那个自称、我、我……”
记忆宛如深水炸弹般在脑海的沟壑中炸裂！奔流！
有关于与厄露恩的打情骂俏、与恶魔的死斗、与太古龙们的辩论、与神明的终极对话……一切的一切，全都在瞬间灌进了古涅的大脑之中！
咳，应该说现在的他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大脑”，仅仅是个连自身记忆都难以保留的脆弱灵魂体罢了。
也就是说……电影根本就不是“电影”，而是货真价实的“现实”！
优克莉伍德、克莉姆淞、斯卡蕾特……统统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物！
那场半神之间的会面，恐怕正在实时进行！这他奶奶的叫“电影”？这明明应该叫“直播”！
【在电影院里放映的就是电影。】
真是……正确到不能再正确的话啊！这句话应该跟“在早上吃的饭就是早饭”一起列入真理之柜！
“魔……魔王、陛下！”
哪怕已经是第二次面临这种场景；哪怕之前对魔王的所作所为恨意满满；哪怕获得了“万事皆允”的超然权力……他依旧非常、非常忌惮这位所有“魔力”的根源，统御众生、操控众生的神王。
或许是因为“链接”、也就是那滴魔血的缘由，迷雾随记忆的更迭而散尽，导致他此刻终于得以一睹至尊的全貌。
魔王陛下展露的轮廓与辛德拉极为相***坦、娇小、精致、可爱，可以说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古涅初看时甚至有些恍惚，还以为又是那条龙阴魂不散呢！
一样的洛丽塔式洋服，一样的神色淡漠，一样的天蓝色长发，一样的……冰冷。
仅此而已。
本质上仍具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
古涅直到此刻终于彻底理解且融会贯通了，关于支配王所说的那套“灵魂密度完全不同”的论调！
因为当一种抽象至极的概念变成可观测到的实体真正出现在你眼前时，再玄妙的理论、再扯淡的解释也会在顷刻间茅塞顿开。
冰霜之龙再怎么接近魔道巅峰，构成也终究是存在血肉之躯的。
可这个玩意儿！她……祂！就跟所有生物除了样貌外没有一丁点共同点！
如何不同？古涅无法描述他此刻这种激荡的心情，凭他的魔力理论造诣，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如果说辛德拉带给他的仅仅是浮于表面的震慑，那么魔王大人给予他的便是纯粹的震撼！
一种人类初次离开赖以生存的星球，于浩瀚之宇宙中回首自己蔚蓝的家园时，所不由自主产生的那种……震撼与战栗！
眼界的扩宽，与接踵而来对于未知的更深层恐惧！
“孤最近在思考一个崭新的游戏。”没成想魔王将手中的半桶爆米花随手往后一抛，竟开始主动和古涅聊了起来！
干嘛？你这莫非是在向我报备不成？
“没错，就是在询问你的意见，你觉得——”古涅的胸口莫名闪过一阵被撕裂的惴惴不安，“毁掉一整个国家仅留下一个人，这个人是会成为终极的绝望呢？还是唯一的希望呢？”
姆……忽略掉这个问题本身自带的变态因素，倒确实是个比较有深度的问题，毕竟许许多多的主角都是在这种苦大仇深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我更喜欢称其为“命运的推手”……
等等！忽略个屁啊！这家伙明显不是在开玩笑！祂可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主儿！
一瞬之间，古涅遗忘了魔王不久之前附加在他身上的迫害，而转念担心起了某个即将大难临头的“国家”。
的确，你根本就没法批判或是憎恨一种“概念”、一条“永恒规则”，在这种情况下，个人的情感实在是太过于微小无力了。
“你若是执意反对……那就算了，孤也不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
坏了！忘了这厮也跟支配王一样，能“读心”了！
“额……魔王陛下……您召唤小人，有什么要事吗？”真没想到蜷缩着双腿、目不转睛显得有些呆滞的神王居然那么好说话！古涅自然不能放过如此大好时机。
他内心当然也很忐忑，因为所有生命的生死存亡都在魔王的一念之间，并且从零散的记忆片段可以得知——这位的性格非常乖戾独断，如果可以的话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要和祂扯上什么关系！
“召唤？难道不是你不请自来吗？而且是第二次了。”
“第二次？！”覆盖片尾曲的清冷声线使得古涅尘封的记忆再次敞开了一个口子，回想起了红堡之役末尾，那个朦朦胧胧的梦境。
与此同时，荧幕再次亮起，熟悉的人物们再次闪亮登场。
为什么电影片尾过后还有画面？！难不成是“彩蛋”？
【坐下，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关心过她，至少现在给孤坐下，好好看着。】
古涅的屁股立刻与坐垫牢牢地粘合在了一起，从此不分彼此。
在那毫无波澜的命令下，他竟能感觉到自己心底的不情不愿正在迅速地被溶解！同时，审美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变化！
他妄图疾呼！妄图怒骂！妄图抗议！
可他现在却只能聚精会神地看向幕布，额头流过数道冷汗，不得不沉浸到美妙的电影世界当中。
“咔滋、咔滋～”恰在此时，隔壁再次响起了咀嚼与苞米翻滚的混合音效。
真的很奇怪，“魔力的集合体”为什么非要看电影？为什么非要吃爆米花？为什么……和异世界的人类如此相像？！
“喏，要吃吗？”一大桶热气腾腾、香甜扑鼻的垃圾食品被递到了古涅面前，直接搅乱了他的思路。
呵，神做事本来就是乱七八糟的，根本就用不着细究，真是庸人自扰……
“额……好的，多谢。”古涅只好苦笑着接过，脊背放松，紧靠在椅背上。
。。。。。。。
“有本宫做你的母亲你还不知足？还不赶紧和你那卑贱的人族母亲解除亲子关系？”克莉姆淞上扬的声调随之一转，“你……以为……本宫会这么说吗？”
‘不不不不，这种话您绝对说得出来吧！’纵使深陷于一连串骇人事实的漩涡当中，斯卡蕾特依旧被老祖宗逼真到都快要信以为真的演技折服了。
“她说的其实……半对半错。”鲜血皇帝终于不再沉默也不再开什么夸张的玩笑了，仰头严肃道：“博萨斯对于‘母女关系’的认知判断与你生活的世界，有着根本性质的不同，所以……你大可不必太过在意。”
“关键这并不是你们在不在意的问题！是姐姐大人她如何看待这件事！我能做到的也只有提醒了。”优克莉伍德则显得有些焦急，焦躁中带着一丝建言不被重视的疲惫。
“辛德拉想无缘无故灭杀沙徳的执政官？你认为……本宫会答应吗？”樱红色的双瞳内终于泄露出了几缕压缩到极点的凶戾！始祖大人的气息更是骤然攀升！“轰！”整个沙徳顿时亮如白昼！
“首先，并不是‘无缘无故’”然而黑暗之龙却丝毫不为所动，“‘严禁任何生命玷污血源’是我们的共识，你毁约在先，哪怕神龙教内部再混乱，面对这个问题时也会毫不犹豫……”
“呵，哈哈哈哈～”没想到克莉姆淞却在一旁发出了娇媚又婉转的笑声，但苍白的俏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就把本宫算作‘你们’当中的一员了？！”
“等……我不是……”
“明明连一声‘姐姐’都不愿意叫！却要本宫遵守你们的破规矩？”
重压！宛如能将血肉之躯直接碾碎拆分，挤压进虚空之中的重压！
大厅在默默沉降，默默陷入泥土之中。
“呜……咳咳咳！”斯卡蕾特双目充血，耳朵仅能接受无尽的“嗡嗡”声！全身血液甚至不由自主地撕扯着肉体，使她痛苦地跪坐在地，与全身炸毛滚作一团的黑猫搂在一起。
“你们这些……太古龙，是否有些、太过自视甚高了呢？！”
“冷静点。”整个空间内唯一不受影响的生物撇开了目光，似乎不愿与那双燃烧着无尽愤怒的眼睛对视。
那股愤怒简直要将整座沙徳付之一炬。
或许在她们看来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怄气，但有些人可是连命都快怄没了！
“你要本宫冷静？明明咱们都是血源大人的造物，凭什么……”
“你莫忘了，这并不是我或是姐姐大人定下的规矩……”优克莉伍德当机立断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音量勉强压制了始祖。
“最早定下规则的……可是……魔王陛下！”
刹那间，鸦雀无声。
那个尊号仿佛携带着无穷无尽的压抑与沉默，轻易剥夺了室内的一切声响。
电影鸦雀无声，同理，电影院内也应该鸦雀无声。
“咔滋咔滋咔……”
不过这个私人电影院里也只有一种声音回响。
但当古涅微微侧头观望时，他却感觉某只松鼠神王咀嚼的频率加快了不少。
无论你是空手而来，还是抱着观影豪华套餐而来……
电影的内容终归是一致的。
电影没有变，变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