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正义的伏击
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可歌可泣的战争史。
并不是说全盘否定其他的成就与进步，而是战争确实是各个大国、乃至整个大陆，足以延续至今，保持充沛活力的幕后推手。
战争似乎能带来数不尽的好处——国民的凝聚力、唾手可得的稳固地位、更多的资源、人类幽暗情绪的发泄口........
又似乎会滋生出无数的坏处——黎民流离失所，杀戮的阴影覆盖在整片大地上，土地荒芜、河水枯竭，野心家辈出........
战争的形式似乎一直在改变，又似乎从未改变。
时代似乎在不断进步，又好似在原地踏步。
“阿嚏！”亚瑟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环抱住哆哆嗦嗦的身体，忍不住开始低声咒骂起来：
“该死，谁跟我说时代进步了？造出这种武器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在冰天雪地里凭白挨冻？”
“嘘！队长，小声点！大家都很冷。”一旁同样冻得脸色发青的武紧悄声道。
“唉.......我也不想这么抱怨，可是再这么等下去恐怕犸猛象影子都见不到，我们倒要先被冻死了！”亚瑟忍了大半天，此时实在是忍无可忍。
“可这是少爷的计划........”
“去他母亲的计划！兽人的先头部队都已经跟咱们的人干上了！咱们还要在这个鬼地方窝着吗？”
他们两个的声音不大，但还是让周围的几个火炮手听到了，渐渐地，一股凝而不发的不安降临在这片从上空俯瞰毫无异状，只存在几片凹凸起伏的雪地上。
由康斯坦丁家族倾力赞助，罗莎琳德与古涅合作设计的战争武器——转轮式火炮与其配套的火炮手均“埋藏”于这片雪地之中。
还记得罗莎琳德只提过一嘴，关于火炮似乎不怎么重要的“唯一缺点”吗？
转轮式火炮的火力与破坏力有目共睹，装弹更是轻松惬意且不需要拥有魔力的“专人”来操纵........听上去似乎很无敌，很强大，若不是因为原材料——神血的限制导致产量堪忧，这玩意说不定都能征服世界了呢！
哈哈，征服世界哪有那么容易的？先不说这玩意根本打不中超过三十级的强者，单论射程，就将它彻底锁在了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尴尬地位。
没错，这些快被古涅和罗莎琳德吹上天的“战争武器”其实射程堪忧，若是从城墙上那种安全位置发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堪称动能武器中的霰弹炮，这也是古涅那天演示时为何选择一座距离不远，傻子都能打到的小山头的真正原因。
报喜不报忧，只将好的一面展示给民众——不得不说天下的贵族一般黑。无论他平时的表现有多么大大咧咧，平易近人。
这可苦了亚瑟和他手下的这些可怜的士兵，他们不得不从深夜就埋伏在一处罕有人迹，视野良好，非常适合伏击的山坡上。
他们将火炮用白雪掩埋在早就挖好的坑中，之后再对套上一层毛毯的自己如法炮制.......动作利索、有序，仿佛早就排练了无数遍一样。
但经过几乎大半天的等待，眼睁睁看着连绵不绝的兽人大军从近在咫尺的山路上开拔后........几乎所有人都很疲惫，因为要保持隐蔽，所以任何能提供热量的魔法道具都不能使用，只能靠毯子与毅力撑过去，即使连亚瑟都不例外。
疲惫不止来自周身的冰雪，还来自漫长等待带来的幽闭感。
万一兽人今天根本不出动那些大怪物该怎么办？我们还不如之前趁他们经过的时候就发动伏击呢！万一就因为这些因素前线军队惜败该怎么办？
缩在雪地里当然不能睡觉，每个人都需要集中精神使自己保持清醒，刻意的清醒就会带来疑惑。几乎每个还在思考的士兵或多或少都会产生类似的想法，而亚瑟的话不过是他们内心疑惑的一个缩影。
武紧在雪里不能乱动，只得皱紧了眉头。其实他也有些迷茫，你难道能指望一个在雪里埋了大半天的人有什么“冷静头脑”吗？他还在安抚众人只不过是因为对古涅的信心与常年累月积累的大局观罢了。
亚瑟的四肢虽然已经冻得快没有什么知觉了，但心头却越来越炽热，一股不可言说的情绪游荡在他的心房内，让他迫不及待想要说些什么。
“我真的认为咱们不能再.......”他的话刚刚出口半截，就戛然而止，瞳孔骤然收缩！
因为他忽然察觉到了覆盖于周身的冰雪正在颤动的事实！
虽然只是一丝极为微小的颤动.......但自从修炼了那来自“雷狱”的魔力流动法门后，他的感知力就有了极其显著的提升。
常言道——固体是声音传播的最佳介质，雪虽然只算比较松散的固体，但却将来自几里外的震颤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亚瑟的身边。
亚瑟愣了十秒钟，从极度激动的情绪调整到另一种冷静思考的模式所费的脑力比他想象中的要多。
他拼命开动起已经因寒冷而有些僵硬的脑细胞，竭力分析这股突如其来、愈演愈烈的震动背后的涵义。
武紧面色一变，他本在奇怪亚瑟为何突然没了声，刚欲张口询问就已经没了这个必要。
他的感知能力虽不如战力在圣罗兰学院一年级也算鹤立鸡群的亚瑟，但多年军旅积累的嗅觉与经验依旧让他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山坡上的雪都落下来了！肯定有一大队人马在向这里靠近！”此时已经顾不得隐蔽了，身为火炮小队副队长的武紧从雪中探出头来朝身后的一大片白茫茫喊道。
“呼......而且视野范围内根本看不见敌人，那所谓的‘一大队人马’恐怕就是........”亚瑟抖掉头上都快要黏在一起的冰雪，露出他那璨金色的头发，深深吸入一口寒冷又可口的冷空气，话语中混杂着按耐不住的激动之情。
“犸猛象！”他握紧有些僵直的手指，在空中猛挥一拳。
兽人部队的行军可不会隔着这么老远就有这种气势！大地震动，积雪簌簌而下........这只能说明——有什么大家伙来了！而在这片山岭战场唯一能搞出这种动静的大家伙，绝对是火炮队心念已久的犸猛象！
看来古涅“伟大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只是不知兽人在交战第一天就将堪称底牌的力量亮出来到底是因为迫不及待、不想再跟人类干耗下去还是因为前线的抵抗太过激烈？
抑或是两者皆有？亚瑟不是千里眼，并不知道前线战场的情况，他只能衷心希望是人类军队占据了优势所以兽人才不得不将犸猛象调到前线以打开局面吧！
“好朋友们！一会儿就是我们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他握住断魄，感受着剑柄传来的一丝丝暖意，一字一句道：
“我们将在此地，彻底葬送掉那些怪物！”
“噗”“扑”.........
话音未落，他面前的那片雪地突然接二连三地窜出了近百个白色身影，如春雨过后穿出的竹笋。
那些战士们将身上裹着的毛毯甩落，露出一张又一张冻得铁青却又有些迫不及待的脸，开始无声地摩拳擦掌起来。
他们在这冰天雪地里苦苦蛰伏，几乎冻了个半死就是为了要伏击那些足够颠覆战场局势的巨兽！
犸猛象配合投石车在正面战场虽然能掀起一阵狂风暴雨，但在这狭窄的山路、且我方还居高临下的情况下，不过是血条够厚的活靶子罢了。
亚瑟其实并不怕挨冻、受苦，他只怕这些苦受的没有价值。
转轮式火炮即使不用来伏击犸猛象也能在正面战场起到不小的作用，而他本人更是一位身手还算了得的魔剑士，虽不像某人一样具备“万夫莫当之勇”，但怎么说也算是个小头目级别的人物。
他在这一个月左右已经跟许多豪爽热情的北境士兵交上了朋友，所以不想朋友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时自己却在别处无所事事。
能交上那么多北境朋友，“古涅少爷的跟班”这个身份起了不小的作用，当然，亚瑟他自己也算是人缘颇佳，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声音越来越近了！赶快把火炮从坑里抬出来！”他上半身如拉满的弓弦一般绷紧，舔了舔嘴唇，拙略地模仿起古涅“挥斥方遒”的模样，开始布置埋伏圈。
其实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被他们选择性地忽略了——就算伏击进行的很成功，那他们怎么回来呢？
古涅最近似乎非常谨慎，从不泄露多余的情报，给每支队伍的指令绝对是完全符合他们职能的指示，断不会多出一丝一毫。
亚瑟办事顾头不顾尾，想不到这一点，但经验老道的武紧却早就料到了。
“战争真不是个好东西啊.......嘛......虽说没有它我也就要失业了。”他一边侧耳计算着愈来愈近的地动山摇，一边低声喃喃自语道。
。。。。。
“嘎呜啊啊啊！”
伴随着一声仿佛呕出灵魂般的惨叫，爱妮薇面无表情地将亮银色大剑从面前这只强兽人深可见骨的创口中拔了出来，然后一脚狠狠踹在他的甲胄上。
“砰！”那具硕大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溅起大片大片的砂石与雪花。
“大个子他......他居然死了！”
“那个娘们好强！他的骨头都被打烂了！”比普通兽人强壮数倍也高大数倍的强兽人的轰然倒下，使得这片区域的兽人部队士气为之一泄，本来悍不畏死的进攻节奏突缓。
附加了重量的魔力沿着创口渗入到那只兽人的血肉，将他本就足够沉重的骨骼变得重若千钧......紧随其后的就是不堪重负、被碎裂的胸骨扎成筛子的心脏。
所以与其说他死在了爱妮薇剑下，不如说死在了自己由内而外的“分崩离析”上。
死状就好比从身体内骤然生长出了一朵巨大又尖锐的骨质鲜花。
“呼......呼，哈！他们胆怯了，战士们！现在正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爱妮薇微微气喘了几下，提起精神朝周围的士兵们大喊。
频繁而又毫不节制的使用骑士天赋让她的四肢仿佛也被施加了自己的能力一般，抬都抬不起来。
已经有接近百只兽人死在了她的手上。虽说没达到魔力临界层次的剑士在这种大规模的战场并不能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但提升己方士气，充当战斗节奏的主心骨还是绰绰有余的。
‘希望殿下的计划能够成功。’她在确认这一片的兽人攻势受阻、被士气正足的北境军队打的节节败退后，才仰起头望向身后这座宏伟的城池。
。。。。。
“精灵！你能不能射穿那只畜生的眼珠子？他太难缠了！”一名盔甲上血迹斑斑，脸上写满愤怒的军官回身朝莉蒂亚大吼。
“......！好的！我尽力！”莉蒂亚忙不迭地应答道，急忙挽弓搭箭，对准了不远处那个在她眼中拥有一大团闪着灰绿色灵魂的强兽人。
那只身高足有四米，披上一身重甲宛如座长歪了的铁塔般狰狞的强兽人正在挥舞着奇形怪状的长矛，同时丑陋的大嘴中发出意义不明却充满残忍与不屑的狞笑。
莉蒂亚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名勇武的北境武士被那杆长矛刺穿胸膛、挑起的惨烈身影，简直就像个破破烂烂的玩具般被高大兽人直接摔在了雪地中，断裂的四肢间渗出鲜红的颜色。
兽人们耀武扬威似地将手中的武器直指天空，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吼叫声。
“那群狗杂种！我们这边绝不能被他们压制着打！”人类军官无能为力地看着一个接一个惨死的战友，两眼充血，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身旁的精灵少女，仿佛在催促些什么。
莉蒂亚本来还算稳定的小手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她本以为自己在经历过爷爷的惨死，离开了那片魂牵梦萦的森林后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了.......
但血淋淋的战场与眼前接连寂灭的灵魂之光让她感到了一股发自骨髓的恐惧，与小腹中翻滚的呕吐感混合在一起，使得她心率急剧升高。
她自知这种状态绝对无法射中那只强兽人，于是阖上双眼，深吸一口长气，默默运转起不久前辛德拉传授给她的“精灵秘法”。
当她握住那支凭空出现且散发着柔和波动的魔法箭时，她的手立刻停止了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