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问询（一）
清脆的脚步声，响彻在宽敞的长形甬道中，苏可欣、雾隐花藏、黎苏、械零与一行小队成员正缓慢地向前行进。几位小队高层走在前方，有说有笑地正说着什么，械零跟在他们身后，不时打量甬道两边悬挂的照片与文字。
那身穿制服的第二小队走在队伍的后方，在与几人同行一段路后便诡异地消失在转弯处，不见踪影。械零略一思考，明白他们是去交付自己的任务，也不奇怪，只是默默地跟随身前三位，不发一语。
虽说刑月狂鼠已在同械零战斗期间死亡，但对其尸体的回收同样重要。组织将从解剖与分析这些拉莱耶产物以获取更多相关信息，为未来可能发生的入侵战做好充足的准备。
虽说走在前面，几位高层正相互谈话，但械零表现出来的冷静，闲聊的三人都看在眼中，他们虽未曾出言赞许，心中却是对少年的评价再高几分。小队负责人苏可欣甚至都想直接把械零提升至C级成员，赋予他更多新人权限，也能更加深入地了解这个世界。
然而，身处几人背后的械零实际上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般冷静，虽然脸上平静如水，但年纪不过十五的少年自然免不了对眼前奇形怪状的目的体图片十分好奇。他的目光从张张图片划过，好像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般，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少年的眼中，每张照片都描绘有截然不同的奇怪物体，它们有的身形扭曲，色彩瑰丽，全然不似人间物，更像是某种猎奇画师的灵感杰作；也有的外观极为普通，即便在日常生活中也十分常见，单凭一张照片根本无法判断它们被拍摄，悬挂于此的原因。
“这些都是基金议会成立的数百年间控制或是遭遇的各类目的体。”
男人的声音忽然响起，循声望去，却是械零最早接触的雾隐花藏，他不知何时离开其余两人，来到少年身边，跟着他一同浏览银白色墙上被框起的诸多照片。
械零双眼一凝。他还是第一次听说基金议会成立有数百年，转念一想，这组织竟在上个纪元便已存在，见证了机轮星数百年的沧桑变迁，其蕴含在深处的浓厚底蕴必然不容小觑。
想到这里，械零也更加坚定自己要在组织中有所作为的决心。
花藏倒没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竟让械零产生这般想法，他依然看着墙上的图片，语气悠悠，“数百年来，机轮星上各种目的体层出不穷，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即便是基金议会，对付其中某些目的体也是十分困难。”
他忽然顿下脚步，驻足于一张相框前。械零有些奇怪，望向男人。
此刻，那张就连女人都得妒忌三分的俊俏脸庞面目表情，他目不转睛，紧紧盯着眼前的照片。械零并不认识照片中的奇怪生物，但看着雾隐花藏，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薄薄的照片里，一只庞大巨熊傲然挺立，浓厚的棕色浓毛覆盖它的全身，硕大的头颅上，两颗金黄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似是不屑，似是傲慢。
直视着它的双眼，恍惚间械零只觉画中巨熊竟微微颤动，下一刻便好像要从中爬出。他试图移开眼眸，却忽然发觉自己无法移动身躯，立时心中有些惊慌。
“基金议会准则第十二条：不要与任何目的体长时间对视。”雾隐花藏的手轻轻搭在械零的肩膀。
说也奇怪，少年瞬间便从先前的状态中脱离。他心有余悸地轻吐一口气，微微颔首。
“今天将由我对你进行问询。”雾隐花藏轻声说道，“跟我来。”
械零再次点头，转身望去，苏可欣与黎苏也不知何时悄然消失。可花藏已起步离开，少年不再多想，跟随他来到一处通体漆黑的房间中。
初入房间，其中设施一览无遗。一张长方形桌子位于房间中央，上面空空如也，两把铁椅分别放在桌子的两侧，略一打量，械零脑海突然涌起一个念头。
这里的设施构造，怎么和游戏中的审讯室那般相像？
“请坐。”男人轻柔的声音打破械零的奇思妙想，见他已来到长桌对面坐下，械零便拉开铁椅，缓缓坐下。铁椅十分冰冷，饶是械零拉开铁椅的时候有所准备，屁股与椅面接触的刹那仍不免打了个寒战。
“开始问询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和你介绍一下这一流程，也好让你别太紧张。”雾隐花藏十指交叉，手肘撑在桌前。械零则将双手放在膝盖上，俨然一副上课听讲的认真模样。
“此次问询是控制行动后的例行公事，组织需要通过问询来掌握控制行动中丢失的信息情报，行动的参与者都将被问询。由于这次是你的初考，并没有其他的参与者，自然也只有你一个需要问询。”
“与问询相似的便是心理评测，基金议会通过这一活动以判断组织成员的心理状态，评估他们是否能够继续从事组织的各项行动。”
“如果经三轮测试，成员的心理状态依然并不理想，组织也会为成员提供合理的身份证明，让他们过上平凡而安稳的后半生。”
“另外需要提醒你一点，每次问询，组织都会进行语音与视频的双重备份。”他用手指了指天花板角落里的摄像头，接着说道：“话不多说，接下来就开始吧。”
花藏的一席话成功地吸引了械零的注意力，也让他心中淡淡的不安逐渐散去。械零僵硬的身体明显柔和，花藏看在眼里。他轻咳一声，桌上凭空浮起一面白纸，男人伸手将它拿起，根据纸上内容开始对少年进行询问。
“此次控制行动，为小组0430预备组员械零的初次考试。如今考试完毕，将对械零进行例行问询，现在正式开始。”
“此次行动的目的体目标为代号‘P-190’的刑月狂鼠，你在行动中将其击杀，战斗过程包括我在内的四名考官都有目共睹。但在你杀死目标目的体，其释放黑色浓雾后我们便丢失了你的视野，请你尽可能回忆自己在黑雾中的经历，并如实转述我。”
雾隐花藏右手旁不知何时现出一只录音笔，绿色信号灯正频繁闪烁，证明其已进入工作状态。械零看了眼录音笔，又看了看桌对面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陷入回忆。
“利用秘银子弹将刑月狂鼠击杀后，我再无余力，只得停留在洞中。想不到那死去的生物竟仍然能够释放黑色迷雾，我无力躲闪，被其笼罩……”
接下来的五分钟，械零将自己在如同梦境世界中的种种经历如实道出，没有丝毫隐瞒。他明白，这些经历只有基金议会的成员才有可能理解，若是与其他人讲述，想必所有人都会以为这不过是械零的一场梦。
“……在听到黎苏老师的呼喊后，那男人再次爬起，缓缓向我走来。我拼尽全力，才在最终一刻触碰到光门。一阵炫目白光后，再次醒来，我已在黎苏老师的怀中。”
将自己的经历尽数吐露，械零这才如释重负般轻吐一口气，“以上便是我在击杀狂鼠后遭遇的所有事情。”
“嗯。”花藏轻轻点头。
少年的话语虽然怪诞离奇，但对于身经百战的他而言却并非不能接受。械零作为相似两起事件中唯一一个从雾中存活之人，同为亲历者的花藏无疑是距离他最近的一人。
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花藏望向械零平静的脸庞。他经受过组织的测谎培训，能够从对方的微表情与细微行为中察觉对方是否撒谎，在械零讲述自己经历期间，他目不转睛地观察对方，完全没有发现械零有说谎的嫌疑，对他的说法更是相信几分。
“接下来一个问题，我想问问看你对自己在那个世界中遇到的男人有何看法？”
房间内的问询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会议室中，参与械零初考的其余三位考官也同样聆听着械零与花藏的对话，他们双眉微蹙，仔细地回味少年所言，他的话语充满信息，值得他们深入思考。
“我觉得……那男人应该是刑月狂鼠所化。”械零语出惊人，面色却是异常镇静，显然是对自己的回答十分自信。
“为什么这么说？”花藏顺着械零的话语接着询问。
“因为那些并不属于我的回忆。”少年沉声说道，“那男人被迫与自己的孩子分离，遭受惨无人道的实验，最终成为刑月狂鼠。又因为一次意外，他成功地逃离了实验室，并出现在我们眼前。”
“如果是这样，你认为战斗时的刑月狂鼠是否还弥留有人类的意识？”
“我并不这样认为，”械零摇了摇头，“战斗中的刑月狂鼠凶戾且暴躁，全然没有人类的半分意识，这无可否认。”
“既然作为亲历者的你都未曾察觉它作为人类那部分的意识存在，又如何看待刑月狂鼠不惜暴露自身位置，也要从逆鹜国跋山涉水来到玲晶国这一行为？”
雾隐花藏紧盯械零，冰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们好似两个木头人彼此对视，猜不透互相心中的想法。
沉默许久，械零忽然微微低头，平静的脸庞也有瞬间的颤抖。
“我想，他只是想在最后的时刻，能看看自己的孩子吧……”
房间中，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