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小饰与洋子
纳森书屋负责与新人作家不夜侯接洽的编辑依然是潘毅。
收到稿件，潘毅第一时间给副主编送了过去。
副主编说过，以后有不夜侯老师的作品他要亲自参与审核。
“不夜侯这次发了两个短篇过来？”
副主编有些意外，正常情况下作家们每期只会投稿一篇故事。
想了想。
副主编道：“我先看《神的咒语》，你看看另一篇的质量吧。”
“好的。”
潘毅连忙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桌前，潘毅有些期待的搓手手。
实在是不夜侯上个月的《人间椅子》太精彩了，精彩到潘毅一直在期待对方的新作。
潘毅准备看的短篇叫《小饰与洋子》。
和《人间椅子》一样，听名字就是用的楚洲背景。
故事开篇。
潘毅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突然扑通一声，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就听见阿姨啊地一声惊叫。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躺在了地面上。
洋子的自杀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嗯？
潘毅有些意外。
这句话没有一个明确的前因后果，却让人忍不住发散思维，对后续内容产生联想。
很特别的写作手法。
上来就告诉读者有个叫“洋子”的人自杀了。
继续看。
这竟然是一个关于家庭暴力的题材？
不夜侯用第一人称“我”来讲述这個故事。
我的名字叫洋子。
我有个双胞胎妹妹叫小饰。
我们俩同时出手，长得一模一样。
我的父亲在妈妈怀孕时离开了这个家，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我们被抛弃了。
妈妈对我很坏，动不动就殴打虐待，可对妹妹却很好，她的吃穿待遇像个小公主。
“洋子，你是姐姐嘛，凡事要多让着点儿。”
“你是我生出来的，要你活要你死都是我的自由！”
这些是妈妈的一贯说法。
想来妈妈喜欢小饰是正常的。
小饰又漂亮又活泼，笑的时候会像花儿突然绽放的样子。
在学校她也倍受同学们和老师的喜爱，有时候她还会把吃剩下的食物留给我吃，所以我也很喜欢她。
有一次。
我陪着小饰和两个同学吃饭，她们买了三份汉堡。
小饰吃了几口，又吐了出来，分享给我吃，她告诉同学我是愿意的。
我的确很愿意，开心的吃了下去。
就和在家中一样，小饰会把吃剩下的食物分享给我，
如果可以吃到美味的汉堡，用我的肾来换也没问题。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老婆婆。
婆婆的狗丢了，我帮她找了回来。
婆婆很感谢我，邀请我去她家里做客，请我吃了很多好吃的，比如我最爱的汉堡。
“如果不能改变他人，就试着改变自己吧。”
婆婆曾这样对我说。
……
潘毅紧紧皱着眉头。
故事用姐姐洋子的第一人称讲述。
明明当事人的语气稀松平常，潘毅却觉得沉重和黑暗，有种后背发凉的压抑感，一个是来自母亲对洋子的虐待，一个是来自洋子的习以为常。
洋子似乎根本没想过反抗。
她好像被驯化的狗，竟然觉得这一切都是正常的，同样是妈妈女儿的自己就是不配拥有那些美好！
这一刻。
潘毅想到故事开篇的那句话，洋子跳楼自杀了。
“不对。”
潘毅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开篇那段话确实提到洋子自杀的事情，可视角却是第一人称！”
潘毅还专门回开头确认了一下。
那句话是【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躺在了地面上】。
不会是……
潘毅想到了某种可能，他心跳加速，瞪大眼睛继续看下去。
后文依然有大量母亲虐待洋子的描写。
母亲似乎对洋子有种莫名的憎恨，哪怕只是自己心情不好，也会发泄到这个姐姐身上，然后把笑容留给妹妹。
这是伏笔吗？
妈妈为什么这么厌恶洋子？
和母子三人被父亲抛弃有关？
潘毅好奇，剧情这时进入了一个转折点。
婆婆之前借了三本书给洋子，但那几本书被妈妈没收了。
妈妈认为这些书是洋子偷的。
可婆婆把家里的钥匙也给了洋子，就夹在那几本书里面！
无奈。
洋子偷偷潜入母亲房间，想拿回那几本书，谁知妹妹也偷偷进来了。
原来。
妹妹小饰想要拿到母亲的某个cd。
母亲之前不愿意给，小饰就想着自己偷偷取走。
洋子怕被妹妹发现自己，连忙躲进床底透过穿衣镜偷看。
妹妹小饰似乎很紧张，竟然不小心弄坏了花瓶，里面的水全都洒在妈妈的笔记本电脑上了。
小饰立刻将花瓶恢复原位，可是一切都迟了。
穿衣镜里映出了小饰煞白的一张脸，似乎在害怕被母亲发现后责打。
【低头看着湿得一塌糊涂的电脑，小饰慌忙无措地环视着房间，不久脸上又浮现出笑容来，她走了几步，在放置的三本书前停了下来。
那正是婆婆借给我读的书。
小饰的手抓住了那几本书。
然后小饰把桌子上的CD放回到架子里，好象是不想要继续拿了。
她只拿着婆婆借给我的书，就走出了房间。
我很快就明白了，小饰为什么要拿着婆婆借给我的书离开。
妈妈回来以后，看见打破的花瓶，和被水浸着的笔记本电脑，一定会想这究竟是谁干的，若是那几本从我这拿走的书不见了，妈妈就一定会认为是我为了取回它们才进房间弄倒花瓶的。】
洋子害怕极了。
无论花瓶还是笔记本都是母亲极为珍视的东西，她毫不怀疑妈妈一定会杀了自己！
她只能祈祷那位善良的婆婆可以收留自己。
可谁知。
到了婆婆家，洋子却得到了婆婆已经去世的消息。
完了！
洋子万念俱灰，坐在秋千上，听着远处孩子们的笑声，在心里呐喊着：
太过分了！
……
这何止是过分啊！
潘毅看到这简直要气炸了。
妹妹小饰太恶毒了，竟然想要嫁祸姐姐！
虽然洋子第一视角中并没有提到对妹妹的怨恨，可妹妹一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是很恶毒的，尤其之前还吐出咀嚼过的食物，施舍般让姐姐吃掉。
而这一次。
洋子终于试图反抗。
“喂，小饰，你在妈妈房间里做的事情，请你诚实地向妈妈赔罪！”
“你知道那件事？！”
“是的，所以请你跟妈妈说是你做的！”
“不行！我不想让妈妈生气！”
小饰用力地摇头道：“还是让她生姐姐的气吧！你不是已经习惯了让她生气么？我让她生气太不象话了，我才不要呢。”
洋子顿时感到了呼吸困难。
“可是花瓶明明是你弄倒的不是么？”
“唉，真是脑袋不够用的人啊！我说的是，就当是姐姐伱做的嘛！等妈妈回来，还是你好好跟她道歉，明白了？”
“我……”
洋子的手紧紧抓住口袋里的钥匙，好象血都要被捏出来了。
潘毅也是恨得牙痒痒。
可后文的描述却让潘毅懵了好几秒：
【我喜欢她，发自内心。可是这已经是十秒前的事情了。想到这里，先前堵在胸口让自己呼吸不顺的东西融化掉流走，呼吸也顺畅了。
“那么请你听我说……”
“很可惜你做的事情妈妈已经知道了。这是真的。你把书拿走，想弄成是我做的样子，可是却没能瞒住妈妈。你去便利店买东西出去后妈妈就回来了。我就站在玄关，听到了房间传来的妈妈的吼声。然后我才逃到公园来着，妈妈好象看出了是你把花瓶弄倒了。”
小饰的脸变得煞白，“不可能看出来啊！”
“看得出来的，我在玄关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她说CD摆放的顺序不对了，是小饰干的！我听到妈妈是这么喊的。所以她正在等你回去老实跟她赔礼道歉呢。所以求你了，老老实实说吧。”
小饰很困惑地看着我，“已经全都暴露了？”
我点点头。
“可是我不要像姐姐那样惹她生气然后挨打！”
我装作一样很困惑的样子，然后又对她说道：“那么这样吧。我代替你跟她赔礼道歉。”
“怎么做？”
“我们把衣服换着穿，就今天一晚上。我穿着小饰的衣服，小饰穿我的。到明早为止，我装作小饰的样子，小饰像我一样低着头走路。”
“不会露馅吗？”
“没事的，我们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小饰要装作我平时那样闷闷不乐的样子就行了。那样的话你就安全了。让妈妈发火也好，被她殴打也好，我都替你承受。小饰不用担心什么。”】
潘毅猛然站了起来。
他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小说开篇那段话，忽然感觉自己的呼吸也有点不顺畅了，像是抽风机一样粗重。
小饰没有怀疑姐姐的话。
因为姐姐从来没有骗过小饰。
妹妹小饰和姐姐洋子互相换了衣服。
姐姐装成妹妹，妹妹装成姐姐，并约好先后回家，反正姐妹俩的长相一模一样。
最后首尾呼应。
潘毅再度看到了开局那句话。
【突然扑通一声，什么东西从楼上掉下来，就听见阿姨啊地一声惊叫。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和我一模一样的一张脸躺在了地面上。】
洋子的自杀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洋子的自杀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