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二八章 大狗熊的幸福
大狗熊那天在赵守业的小卖店里买干豆腐和卤鸡头为的是英子。
有好几天没有看见英子了,准确地说是七天不到六天多一些。英子家住在城里,长得漂亮水灵还大方。英子大方是肯定的了,但英子不漂亮英子不水灵。大狗熊说英子漂亮是逗英子玩,说她水灵是哄她开心。大狗熊说他跟英子在一起是图那事,要不他才不稀罕呢!大狗熊不知道英子为什么不来卖馒头花卷了,兴许她嫌路不好。本来嘛,从英子走后就一直下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四五天了,还不见老天爷有歇气的意思,而且天又那么闷热,这都八月份了呀。大黑瞎子没有手机,儿子有手机,可儿子不让他用,就是让用也不行,儿子打工去了。
大狗熊有点想英子。
他攒了九百来块钱了,可以和英子在一起过好几十个晚上。
二十天前,英子第一次卖馒头花卷卖到赵守业的小卖店后面,正巧范小眼睛从东边过来,晃晃地到了英子的电动三轮车前挤咕眨咕地地问:
“卖啥的?”
围在车边的几个男的也挤咕眨咕地说:“馒——头——”
范小眼睛问:“你哪的?二十几了?叫啥?”
英子抬头正视着范小眼睛,把他吓了一跳。他看见了英子的小细眼睛涂了眼影儿还画了眉,宽扁的鼻子下面是一张猩红的嘴。范小眼睛原本是来扯闲逗艮牙根子痒痒想磨磨,没有好意也没有歹意。此时见这位这个模样,打趣的念头就少了一半。
英子说:“你警察呀?查户口啊?还二十几啦,我那么年轻吗?我叫英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城里西门的。去过建材市场没,我在那住。”
范小眼睛被呛得无以作答,想了一会儿才说:“你这车烧柴油?”
英子白了他一眼道:“这是电动车,烧啥油?你没见过吧?”
范小眼睛嘻嘻讪笑道:“真没见过,还有烧电的?”
英子缓和语气道:“你没见过的多了。这东西刚在城里时兴,贼实惠。”
范小眼睛手摸着车厢板问:“你三十几?”
范小眼睛看出英子四十多不到五十,可他就要这么问。
英子答道:“我四十六,不是三十六。买馒头掏钱,不买别没话做话!”
英子说得严肃,可怎么也不能让范小眼睛严肃起来。范小眼睛问:“你的馒头好吃不?”
英子说:“好吃啊,纯手工的,里边全是马蜂眼,暄腾腾的,还甜丝丝的。”
范小眼睛看英子的脸说:“有没有你暄腾?”
英子不愠不恼,反倒扬起脸说:“那你得摸摸我脸再摸摸馒头才能知道。”
范小眼睛没敢摸她的脸,他觉得她的脸上霜啊蜜啊太多。范小眼睛说:
“我不敢摸,怕你骂。”
英子说:“我不讹人,也不骂你。你摸一把给一个馒头钱。摸吧!”
范小眼睛吓得张大了嘴,半天没吭声。旁边围观的人不断地起哄,弄得范小眼睛脸红脖子粗的。范小眼睛觉得不能输在女人身上,索性抛开了顾忌说:
“我不摸,我买。我买俩馒头,就俩,多一个不买。”
英子扬了扬没有几根眉毛的眼眉说:“不就俩馒头吗?算啥!走,卖给你。”
英子推车就走。范小眼睛琢磨了一下,也跟上去了。
范小眼睛的老婆前几年得病死了,大儿子结了婚单过,二儿子住在西屋。鬼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这么就领着推车的英子向自己家走去。到了自家门口,他站住了,对英子说:
“你真那个意思啊?”
英子说:“对啊,五十块钱,我囫囵个给你。”
范小眼睛吭哧了半天才说:“大妹子,我、我不行了,我关机了。”
英子问:“手机欠费了?”
范小眼睛说:“不是手机欠费,是我那块不行。”
英子脸不红不白地问:“逗我呢?”
范小眼睛好一会才说:“那什么,大妹子,我给你找一个。他光棍一个,能买你馒头还能囫囵个包你。”
他不待英子答话,拽着她向回走。到了一幢两间房的后面,停住了。
“咱们进去,包你满意。”这时范小眼睛诡秘地一笑。然后喊起来,“狗熊!大狗熊孙成伟!”
大狗熊孙成伟从前面转过来,见是范小眼睛领一个女的,不解地问:“干啥?”
范小眼睛说:“给你找个伴儿,晚上捂被窝儿。”
大狗熊被这突然到来的艳遇弄得不知所措,他一时弄不明白是范小眼睛拿他开心还是这个女的犯了迷糊病丢了心眼跑了脑浆子。也难怪,范小眼睛当年和他干过仗呢。大狗熊傻乎乎地喘着粗气盯着英子,手不住地摩娑着屁股,这景象让英子高兴起来。她露出一口不白不黄的牙,尽可能地发嗲道:
“你也关机了?人家不贵,囫囵个包你才五十。”
大狗熊以为眼前这个女人在问他是不是有手机呢,就不好意思地说没手机就说不上关机。范小眼睛说你们唠唠你们唠,我回家了。范小眼睛走了,笑容满面地样子就像他得了英子的身体。
大狗熊和英子相互沟通的细节不说也罢,因为我们可以想见,最后的结果是英子住下了。第二天早晨英子为大狗熊煮了饭做了菜,还和大狗熊对饮了几瓶啤酒。大狗熊在英子走时给她拿了五十元钱,他拿钱的情形很潇洒很豪迈。他是消费了英子的肉体的,他是英子的主顾。他在付钱的时候故意把那一沓钱露出来,晃英子,好让英子不忘掉他。
大狗熊送走英子后,觉得有点空虚,脑子里和身子里都空虚。
在自家的后院,大狗熊抽了抽鼻涕,可那鼻涕总也抽不上去。他在鼻涕多时就用手一抓一甩,然后在裤子上一抹,所以他的裤子上乌亮亮的不见了布料的本色。看见大狗熊送走了英子,嘻笑的几个男人凑过来,暧昧地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脏兮兮的脸上看出些名堂来。大狗熊倒也不避讳,若无其事地描述,细微之处还要重复一遍,怕别人听不明白似的。大狗熊说英子用纸给他擦鼻涕然后和他亲嘴。亲嘴是很令人兴奋的事,这让嘻笑的几个人产生了想象。一个瘦高条的四十来岁的男人眨眼问:
“英子没把你鼻涕嗍进去?”
瘦高个子的问话在一个面孔粗俗的短小的男人听来有点幼稚,他斜睨了一下瘦高个子道:
“这话问的,不是擦了吗?”
短小的男人停顿了一下又道:“哎,她给你擦上面你给她擦下边了吗?”
几个人哄笑起来,心理上得到一种异样的满足。大黑瞎子咧咧嘴亦是很满足地笑,笑得很傻很甜。
大狗熊被关注了一阵儿后,人们的话题转移了。他觉得没劲,胖头胖脑地插了几句后就顺着村子的主干道走,向西,
大狗熊的步履有点蹒跚,不像五十开岁的人。五年前他在工地上打工,乘坐拉民工的破客车上工时,不成想疾速行驶的中客鬼差似地折进了沟里,所幸没有翻倒。大狗熊的身体像炮弹一样地射出去,撞到了前面的扶手上。大狗熊伤得不轻,和同行的另外的几个工友一起住进了医院。大狗熊的儿子小狗熊也在车了,但他没有坐,而是手死死地抓着行李架,这才不至于受太大的伤害。大狗熊在医院里住不到二十天就被撵了出来,包工头不给付医药费了。大狗熊拖着伤病的身子过得辛苦悲酸,他常常骂包工头犊子王八蛋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说到痛处时他就呜啊呜啊地哭,鼻涕眼泪一起淌。
大狗熊向前走着走着,到了大榆树下的十字街。这总是站满了人。
大狗熊老远地就同人们打招呼,他希望他的这声招呼能引起他们的注意,能延续他刚才在自家后院时与那些人交谈的话题,以得到那种莫名其妙的快意。大狗熊没有什么羞臊的感觉,他的一切言行完全出于本能是自然的流露。但十字街口站着的那些人个完全不拿他人物看待,应付几句后又各自说开去,不理会他了。大狗熊又没了趣味,他不喜欢听他们说村子后那三大片地的事,他不想听学校里乱七八糟的事。大狗熊向南望,望见了南狐狸囟儿。南狐狸囟儿有许多神秘的气息,飘着许多狐狸的媚影。他咽了口唾沫。在他咽唾沫时,他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看这些人笑,也跟着莫名其妙地笑,笑得有点吃力。
大狗熊兜了几个圈后回家了。他觉得没滋没味的,仿佛这个世界没有了色彩,全是单调的黑灰色。那天晚上,天阴了,然后下了雨。雨好像是浇在了他的心上,凉透了,没有一点点的热气儿。
现在,大狗熊正想着英子。今天早上,他起得早,透过乌突突的窗子看外面是一派艳艳的景象,心中不住地欢喜。他觉得英子今天八成是能来的,来卖馒头花卷。英子要来了,就能和她那个了。大狗熊身子里的欲望蠢蠢地动着,他的手臂他的双腿的内侧有种过电的感觉。他妈的叉的,真不是玩意儿!他骂自己不是玩意儿,这多半是在自嘲还有些许的得意。
可是,大狗熊失望了,一直到晚上也没见英子的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