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0二章 超越
其后的第三天,老四来电话问什么时候卖猪,他说他等得急。他调侃道:
“李祥君你除了会做豆腐之外是不是就什么也做不来了?小李豆腐这个名号是不是要叫一辈子?”
李祥君回复说十二月中旬就卖猪了,算一算时间并不远。老四说,真不容易,快赶小时候盼过年了。
晚饭后,李祥君对陈思静说他的脑袋有点晕乎乎的不大舒服。陈思静用手摸摸,说:
“有点儿,是不是感冒了?你可别感冒,这一大堆活等着你干呢。”
她说完就要找药,被李祥君叫住了,说:“没事,等会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好了,可能是今天午看电视看的。”
李祥君下午确实看了小半天的电视,也可能吧。陈思静听信了他的话,便没有动身。
李祥君坐了一会,就挪蹭到炕沿上,双脚勾起鞋子再逐一提上,然后走出屋门。有一弯新月斜挂在西边天际上,闪闪烁烁的星星就如点点的心事。
冬天的夜晚安宁沉寂,前面公路上的不时迅疾而过的车辆的引擎声轰鸣声在寂静的夜空是荡漾着。雪覆住了房屋,墙顶儿,覆盖着一切可以覆盖的东西。雪路上清幽地光向远处延展,脚踏在路上的响脆的声音很有韵味地敲击着他的耳鼓。
李祥君走着,从西边绕过去,沿着雪路向北,在村后的树林里站住了。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就在这里玩耍。他不记得这树是什么时候栽上的,只记得他曾经撅折一棵小拇指粗的小树用来和祥吉他们做一种“赶蛋儿”的游戏。树冠的巨大阴影连成一片,向那边遮覆过去。十几年前,在李祥君和陈思静谈恋爱时,这一片树带还没有间伐,也没有村民堆放的柴草,所以这里的夏天浓荫匝地冬天清静利落。
李祥君在散落着乱柴草的雪地上行走,然后靠在树上抬眼望着天上的北斗星。小时候,梳着马尾辫子的女老师说北斗星像勺子,北斗星总是绕着北极星转。那时,他还不懂得天空中的星星是发光发热的一个个大太阳,想象中每一颗星是镶在一个巨大的穹窿形幕布上的发光玻璃球,是神仙安上去的。每一颗流星划过时,他和所有的孩子们都要解开衣袋,梦想着第二天醒来后有满兜的硬币。李祥君微笑了。童年的美好的记忆并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稍有泯灭,在经年累月的风雨的烘焙与淘洗中,那反而变得越来越清晰。童年是梦,童年是诗,童年是欢乐的音符。
李祥君在树地里慢慢地走着,万千的思绪在树枝上跳跃,再汇聚成冬夜之梦。他想到了林影,他想林影会在他的心中一点点淡去,他不会再去搅扰他的生活。他有点后悔,后悔不该和她有频密的接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女人一定要拉开一点距离,一定要有一道屏障,哪怕这道屏障像玻璃一样透明像玻璃一样一击即碎。他确信自己和林影又走近了情爱的边缘,只要他再向前挪动一小步,就会触到林影的跳动的充满渴望的心灵。这一切都来得那样突然,细细想来又都那样合乎情理。在先前,陈思静揶揄他说他喜欢赵梅婷时,他郑重地提醒陈思静不要辱没他的情感,亵渎他的灵魂,那么今天,假如陈思静知道他与林影交往且说出他还在意林影后,他还能理直气壮地说这番话吗?一个人的心里总有隐秘的为他自己所念不忘的故事,总有一些不愿与人共享的实实在在的甜蜜的想往,总有一些梦幻般的藏在心底的期盼。陈思静是这样,李祥君想自己也是这样,甚至于穆维新也是这样。李祥君豁然开朗,他明白了他以前所不明白的道理:原来情感之累源于自己,源于过份拘泥计较的心。他觉得自己不该在意陈思静与穆维新之间的交往,哪怕是他们有过肌肤之间。这原本是正常的,喜欢的就去喜欢好了。
这样,过了许久他才向回走。在经过学校的大门时,李祥君望了一眼,他没有留意校园里有一对恋人在喁喁低语。
李祥君今天显得很兴奋,回家做完了自己的事情后就爬到炕上,对陈思静说:
“思静,刚才出去转了一圈,感觉好极了,头也不晕了,心情也舒畅了。”
陈思静笑道:“是吗?要是那样,有个头疼脑热的,就都出去转一圈,那卖药的还不饿死?”
现在陈思静现在正看电视。她的双肘交叠,下巴支在上面。
“思静,你说我在后面的树林里想起了什么?”李祥君看着陈思静说。
陈思静侧过脸来,注视他问道:“想起了什么?”
李祥君没有立刻回答她,脱掉了衣服钻进被子里。陈思静又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李祥君面对着陈思静的脸,无限真诚地说:“我想起了咱们俩没结婚那阵儿,我在树林里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还记得你听着听着就把头靠在我的肩上,你让我抱着你。”
陈思静的目光慢慢地融进了回忆浪漫往事时的温馨与甜蜜里,她被李祥君的话带回了十几年前。
“祥君,把电视闭了。”
李祥君顺从地从被子爬出来,跳到地上,闭了电视。当他再回到被子里时,触到了陈思静柔软的光滑的胴体。
“思静,我想好了,等明年春天暖和时,我们天天去那儿散步。”他抚摸着陈思静的手臂动情地说,“我感到很幸福,思静,我不会忘记和背叛,你也是,好吗?”
他的最后的一句像是喃喃的祈求,这便触到了陈思静心里最柔软的部分,于是她把头贴在李祥君的胸前,感受着他真挚的情爱。
这些日子里,李祥君和陈思静从未象今天这样絮絮而谈,陈思静甚至感到自己在飘忽的梦中。她的情绪被李祥君引领着,游弋在李祥君的心海里。李祥君是可爱的,优秀的,他身上少有一般男人的缺点,而他善于自察自省的品质又非其它人所具备。陈思静在热烈地爱抚李祥君的同时,又深深地自谴自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