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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八二章 开学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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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学期的第一天必须要做这样的两件事:早晨将国旗升上,几乎在每一个学期市局都下来检查,这已是一个程式了;再就是确定新一年的学额,这是很复杂的工作。

  昨天学生到校已将校园清理得干干净净了,现在看校庭,清清爽爽,绿树环绕;每个班前的花池里正盛开着鲜花。国旗在风中轻轻拂动,红的颜色在蓝天的背景中显得格外热烈。

  新一年的学生数额还没有最后确定下来。有两个要求留级的学生,其中一个上学期有病耽误了一个月,陈思静已经答应了,另一个没有什么理由,只是想留级。陈思静毫无疑问地告诉那个想留级的学生家长,没有特殊情况,不准许有留级生的存在。还有四五个想上新一年的,但他们无一例外地不够入学的年龄。陈思静明白无误地说,即便是差一天也不行,没有商量的余地。她的这一口气使那几个人对她有了怨言。几个人不死心,站在门廊下,讨论着如何能让陈思静让步。

  前年裁撤幼儿班后,王丽华自然也就回了家,不再是幼儿教师。身份的转变让她消沉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她竞选上了村妇女主任后,才又昂起了头。既然裁撤了公办幼儿园,私立幼儿园的兴起便是理所当然,只是收费偏多。

  现在,穆维新从西边过来,来到几位家长的跟前。家长们把目光投向他,想从他这里得到一点希望。穆维新站下来,同几位打了招呼。一个瘦高个子的有点结巴的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问:

  “穆教师,我、家小悦上、上一年行不?多个人多双筷,多个学生多张桌,一个羊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你就跟陈校长说说,收、下得了。”

  穆维新轻轻一笑,舌尖微微地探出双唇,说道:“我说不进话去。哎,你家小孩儿几岁?”

  瘦高个子回答说:“七岁。陈校长说按生日还不到六岁,刚五周岁半。”

  穆维新逐一问了另外三个孩子们的岁数,按入学的标准,最小的也差一个月。穆维新对瘦高个子也是对另几位说:

  “孩子不够岁数还是缓一年的好。我有切身体会,我那小女儿看着挺聪明的,虚岁六岁那年把她送进了一年。头一学期还学得轻松,可过了一学期就不行了,整天抠扯,还撵不上趟。等一学年下来,全班才考到第十六名。我一想,这不行啊,这么下去孩子不累坏了吗?重要的是这样做违背了她身心发展的规律,是坑孩子。”

  穆维新说得自然不留痕迹,瘦高个子便觉在理,就说:“穆老师,你说得对。我也寻思了,我小时就笨,现在让她这么小就上一年,八成是够呛。得了,我还是让她再念一年幼儿班吧。”

  另一个中年妇女把话把话接过道:“富子,你让孩子念幼儿班行啊,一年千八的你不在乎,我们可不行,多念一年幼儿班得多花多少钱!我孙子才差二月,上一年能跟上。我孙子看电视看得可明白了,啥人叫啥名一出来就说得一清二楚。”

  穆维新知道这样的人是无法劝说的,就闭紧嘴巴若无其事地看天空。

  穆维新抽了一枝烟后,就到办公室去。陈思静正在写工作计划,见他进来,就问:

  “他们还没走?”

  穆维新回答说:“没走。我刚才和他们说了,估计那两有退缩的意思。只是是那个女的,有点死乞白赖的。”

  陈思静撇嘴道:“那个女的?她叫陈大方,西头陈广发的妹妹,不是亲的,听人说他们是认乎的一家子。她,顶不是个东西了。都想提前一年上学,为的是省下念幼儿班的钱,哪个也不傻。你算算,学费书费饭费车费,少说也得千八的,也是不小的支出。一个村住着,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收了也不是不可以,可是明年跟不上了又要蹲班,敢情学校是他们家开的,说咋的就咋的?这不有现成的例子吗,那个叫张波的去年不够岁数,我心一软就收了,今年又要蹲班,真是!”

  穆维新听她说了这么多,就调侃地说道:“陈大方?你们是一个姓呀!”

  陈思静的眉毛一挑,对于这个同是陈姓的女人,她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色:“她不叫陈大方,叫陈什么什么,人们都叫她陈大方。”

  之后,陈思静说了陈大方的一些掌故。她叙述得生动有趣,穆维新饶有兴致地听着。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陈思静打住了。穆维新像是提醒她似的说:“掌所致好分寸,注意说话的艺术,总能把他们打发走的。”

  陈思静看了他一眼,没有作声。穆维新站起来,踱到南边的窗下,向外张望着。

  陈大方进来了。她第一句话就是:“思静,就收下我们吧,不就差二个月吗!那两个不上一年了。”

  她指了指窗外大道。陈思静透过窗子向外看,果然看见了高个子和另外一个矮个子走了。陈思静急速地思考着,寻找一个更好的更委婉更有说服力的答复:

  “大姨,真的,不是我不收。你看你们是四个,我收了你们,他们呢?说是不上一年了,可看你们上一年了,再回来找我,我怎么办?把你们再撵回去?”

  陈大方拍着胸脯肯定地说:“他们不会来了,板上钉钉的了。”

  “这是你的保证,可我没得到他们的保证。再说,现在一年级已经二十八个学生了,再收上几个来,班任会怎样想,人家不得说我拿他不识数吗?”陈思静停了一下,陈思静勉强挤出点笑容又说道,“大姐,我真的不能开这个口子。”

  陈大方想说什么,但陈思静不容她张嘴,马上道:“大姨,要是我当新一年的班任,我就收下你家孩子,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吗!”

  陈思静不给陈大方插嘴的机会。听陈思静很亲热很随和的话语,陈大方不住地点头道:“那可不,那可不。”

  这时,李晓辉进来叫她道:“校长,我记得校长室那屋有教案设计了的,找一下。”

  陈思静冲陈大方一笑,点点头,向外走去。给李晓辉找到书后,她刚要进办公室,手机铃响了。

  过了一会儿,陈思静在外面对陈大方说:“大姨,我有点事,你等一下啊。穆老师,照看一下,有人来找就说我上教育办了。”

  陈思静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

  陈大方站在那儿,拿不定主意是该走还是留。穆维新对她说:

  “坐一会儿,陈校长就回来。”

  陈大方坐在椅子上,环顾左右没话找话道:“这院子还挺干净的呢。”

  穆维新呈现给她一个谦和的微笑,然后将目光投到对面的墙上,好像在专注地研究。陈大方坐在椅子上见穆维新笑而不语,又想出第二句话:

  “这第一天就按点上课呀?”

  穆维新将目光收回,答道:“这是正常的,每学期都这样。”

  陈大方啧啧称赞了几句,伸手翻桌子上的书。穆维新若无其事地问:“你家几个孩子?”

  陈大方说:“我孙子孙女,两个。这是小的,就差二月。唉,陈思静说啥也不收!差点就差点呗,还那么严格!”

  穆维新深表同情地说道:“是呀,七岁了,也不小。”

  陈大方遇到知音似的马上按过话道:“就说呢,再学一年幼儿园就八岁了。我们可学不起!”

  她的话拖着尾音。

  穆维新掏出烟来递到陈大方的手中,陈大方端祥了一会儿,然后凑到穆维新递上的火,点燃了,吸起来。

  “孩子差二月,要说也不算多,可二月对孩子来说也不算短。有的孩子年前还不懂事呢,年后看,蹭的啥都明白了。”

  穆维新的话引起了陈大方的共鸣,她笑吟吟地说:

  “真的,还别说,我老孙子铲地时还拿铲子往水缸里撮沙子呢,现在你再让他撮,说啥也不撮了。你说这变化是不是挺快?”

  陈大方沉浸在一片幸福中。穆维新立刻按过道:“这小孩呀,送早了还真就不行,学着累。我是当老师的,早先就没划过这个拐,把我那小女孩送到一年去了。眼瞅着孩子哭天抹泪的,这心里疼啊。所以,我寻思了,要再有孩子非等得够岁数才能让她上一年。”

  穆维新夸张的表情在陈大方的眼前飘来飘去的,弄得陈大方也没了主意:

  “我也没非得让孩子上一年。看人家孩子上一年了,这孩子也非得要上一年,你说可咋整?我看着人家的孩子写字那个累,我那孩子也得那样,说实在的,我能不心疼吗?才多大呀,本来长的就小。”

  穆维新见自已的话起了作用,立刻转了话题道:“别听我说,等会校长来了,还是央求她。”

  陈大方没有了信心,说:“唉,八成是够呛。”

  穆维新趁机道:“要不,我替你跟陈老师说说?也难怪,四个都想上一年,可不好说这个话。”

  他们两个东一句西一句地凑话,到最后,陈大方自己放弃了。她又接过穆维新递过的烟,点燃后说:

  “赶明儿再说吧,我得回家喂猪去。穆老师,你忙着,我走了!”

  穆维新送她到大门口,热情地让她以后常来。

  陈思静回到学校后已是第三节课了。现在,她见陈大方不在办公室里,就问穆维新。穆维新把刚才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最后说:

  “她可能不会再来了。”

  陈思静爽快地笑起来,她赞赏地对穆维新说道:“穆老师,你真行!说话做事周密细致,嘴里是抹了油一样的滑溜,真够一把手的料。”

  穆维新看着手托着腮的陈思静,迎着她的率直的动人心魄的目光说:“逗我呢?还说我滑溜,就直接说我油头滑脑得了。”

  陈思静放下手,眼睛里流泄出的神彩也映亮了穆维新的眼睛。她笑道:

  “说走题了。不过,说真的,你的确很能干。”

  穆维新得到了陈思静的认可,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习惯地推了推眼镜道:“在你的领导下不能干也得能干,强将手下无弱兵吗!”

  他的轻松的话弥散在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里。陈思静早晨的那点不快如雾一样消去了,呈现在她眼前的是清爽的雨后乍晴的影象,感觉中有甜润的温馨的味道。

  陈思静要求穆维新做的一如每次学年初的一样:做好课程表,各种表册上墙,填写普教报表,去乡里买一些应用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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