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六章 真难
陈思静做校长的新鲜感受已渐渐淡去,实实在在的繁复琐碎的教育教学工作原来并不是她原来所认为的那样动动嘴就可以搞好的。学生的、老师的、大大小小方方面面的问题接踵而至,她真的有些顾此失彼了。
除了新派来的洪晓云接替陈思静做三年的班任外,其余的还是上学期的人员。刘淑艳教一年,刘玉民教二年,四年由俞继宏带。对于这几位,陈思静是很放心的,他们的教龄很长,经验很丰富。虽然刘荣民在多年前和陈思静闹过很大的意见,但陈思静相信他的能力;而从另一方面讲,刘玉民近几年也收敛了自己的言行,端正了自己的身份,这在他自己或者是在别人看来都已是极大的改变了。邹春来的父亲邹成发是多年的老同事,邹春来秉承了他父亲一贯的细致严谨的工作作风,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得到人们的认可。唯一使陈思静不放心的是刘伟星,这个有着一张孩子脸的说话如同女孩子一样的六年级的班任。
开学的第二周的第二天早晨九点半,陈思静正透过窗子看操场上随风而动的小食品包装袋和纸片,一个六年级的女孩子闯进办公室报告说,她们班的郑立双同学和老师打起来了。陈思静悚然一惊,怎么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急速地和小女孩子奔向隔壁的六年级。
刘伟星正和一个身体强壮的男生对峙着,男学生的桀骜不训的目光挑衅似的在刘伟星的脸上扫来扫去。这情形虽然未如小女孩说的那样,但已经很严重了。看见陈思静进来,高个男生畏惧地垂下目光。
“郑立双,你给我老实点!目无老师,无组织无纪律,还要上天呢?”陈思静厉声道。
那个被陈思静称为郑立双的男生嘴巴张了几张,想说什么,却被陈思静制止了。郑立双,这个郑大木匠的孙子,承袭了郑家人的脾气秉性,如果压制不住,蛮横霸道的一面就会显露出来。
“你有理是不?走,到办公室!”陈思静怒目圆睁,喝道。
郑立双犹豫了一下,但在陈思静威严的目光下,只好不情愿地走过去。
刘伟星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同学们都坐好,听陈校长讲话。”
陈思静本来没有讲什么话的意思,然而刘伟星这样说,她倒犹豫起来。无论说什么都于刘伟星的脸面不好,有学生在面前就失了他的尊严。可是,走开了,又恐怕刘伟星有什么想法,这个年轻的学历不高经验不足的年轻教师需要她的帮助。陈思静环视了一下教室,目光落在了一个小胖子身上,小胖子迅速低头,回避利箭一样逼视过来的目光。
“同学们,我们还有一个学期就要毕业了。如何在仅有的这一个学期里求得最大的收获,学习上的、友情上的收获,你们想过没有?打、闹、吵,不安心学习,不遵守课堂的纪律,就知道调皮捣蛋,故意气老师,把你的教室弄得乌烟瘴气,难道一点愧疚就没有吗?……”对于惶惶无措静听的学生,陈思静原也有更多的更严厉更激烈的话要说,但她停止了,目光慢慢地和蔼起来,“同学们,虽然这个学期刚过去十来天,可毕业的日子转瞬即至。我们要为学校留下点什么?不要让人想起你们就摇头。”
陈思静把脸转向刘伟星,说:“伟星,大胆地说,大胆地做,有什么困难尽管和我说。”
刘伟星点点头,窘迫地脸上没有一点点笑容。
陈思静刚到办公室时,穆维新正向郑立双询问事情的来龙去脉。他没有明确地批评郑立双,不带感情色彩的话完全像是在拉家长。
刚才穆维新去最西边的仓库里为三年级打桌子去了,可能现在刚回来不久。现在,对于穆维新,陈思静有一点感激。第一天坐到校长的位置上的情景依然记忆犹新,仿佛是刚才的事情。那天,各人眼睛里闪现着复杂多样的目光,陈思静在众人视线的交点上。她觉得浑身不自在,有种奇异的如坐云之上的感受。她不敢去揣摩别人的眼神里到底包含了哪一层意思,甚至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坐在对面的穆维新面容沉静,示以一个赞许鼓励的微笑。穆维新的微微笑着的神态现在还历历在目,似乎他并不因为陈思静的行为而耿耿于怀、心存芥蒂。受了他的鼓励,天性机敏好强的陈思静稳住了心神,以一种平和的神态传达了教育办精神,表达了对大家的期望。穆维新在以后的几天里尽力帮着陈思静处理着期初的琐碎的工作。那么,陈思静以为他一定会有抵触情绪的顾虑慢慢淡去。陈思静有时想,在适当的时候要对他表示歉意,不露痕迹地表示,让他用心去会意。
穆维新和这个淘气的郑立双像朋友似的谈话让陈思静很感慨。从心底来讲,她很赞赏穆维新的教导学生的方法。穆维新的嗓音有有点像罗京,说话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优势,就刻意地捏合腔调,抑扬顿锉恰到好处完全听不出一点矫柔和造作。在穆维新面前,郑立双坦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保证以后不再犯。穆维新报以赞许的微笑,镜片后面的眼睛柔和地抚着郑立双。
“那么,好吧,我相信你,我相信你能遵守纪律信守诺言。到陈老师面前,她有话和你说。”
因为有了刚才的那一过程,陈思静没有让这个高个子学生作进一步的深刻的检讨,她只是指出他的错误,原本想严厉地训诫他的话都弃掉了,改用亲切的语气对他说:
“同学之间相处在一起本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要总是闹矛盾,和老师相处更要讲礼貌讲理。是吧?”
郑立双拼命地点头。
陈思静让郑立双回去上课,然后正视着穆维新叹道:“这样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们总不能天天去帮着伟星维持班级秩序,一切还得靠他自己。”
穆维新表示同意,但是,他说:“伟星是绝对驾御不了课堂的。他还年轻,没有经验,重要的是无论他怎样严肃怎样一本正经,可学生仍然不理睬他。这是一件难事,长此以往,这个班的成绩暂且不说,恐怕伟星的个人形象会受到损害。”
陈思静也这样担心,但拿不出一个可行的好的办法来。六年级的学生习惯了自由散漫的环境和风气,频繁的更换老师已让他们对于学习上的兴趣减到了最低值。穆维新想必是有好的办法,然没容他说出来,下课铃声响了。
现在的陈思静已适应了校长这个职务,逐渐习惯了向教师们表述自己的意向。她的性格决定了她的工作作风——立竿见影雷厉风行,见不得别人在执行她的指令时有半点的偏差。但无论是哪一个人,在工作中难免有时会令她失望,甚至是故意的违拗,这就造成了陈思静在些被动局面的产生。比如上个星期五,陈思静要求各班早晨一定要有内容,各班一定要抓好早自习的纪律,不能乱作一锅粥。对于这一要求,教师们大多有不理解的情绪。在那天的第一节课,穆维新对她说:
“抓好纪律上应该的,但早自习难能有什么内容,因为早晨的气温很低,又没有烧暖气,冻了一冬的教室冷冰冰的,怎么能让学生伸出手来。如果一定要有内容,也只能是读读。”
尽管穆维新说话很委碗,但陈思静还是觉得不舒服。但他的话是对的,在许多事情上,她还不知道正确地处理,这是应该补上的一课。
学校的教学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陈思静记住了李祥君的话:把自己先看成一个教师,然后再看做是一个校长。她感慨李祥君有一种平等的思想,在她这方面正好有所欠缺。李祥君说对了一半,自己一方面是普通的教师,但另一方面又是一校之长,她负有领导责任,领导者的形象是必须树立的,自己的本职是校长的工作,怎么可能放下身子做普通班任的工作呢?她坦率地承认,自己在老师面前多了些优越感,有做校长的自尊,但同时她否认自己有人上人的自大和狂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