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一0章 他不生气
这些日子里,天气出奇的好,没有多大的风,云彩又那么轻盈洁白,树的绿色深浓起来。春天已到了尾声,可以清楚地看得见夏天的影子在天空中张望了。
陈思静依旧很认真地做准备,只要时间允许。她有些后悔参加这次什么小老师大奖赛。
这天下午学生放学后,陈思静在掸过水的清爽的班上解着一道应用题。她想了好一会儿了,却不得要领。她伸伸胳膊,晃动一下有些乏的身子,打了一个哈欠。
“真别扭!”她轻声嘟囔道。
李祥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放学这么半天也没见他的人影。她心里骂李祥君,怎么也不过来,帮着琢磨琢磨。
门响了,陈思静见是杨玉宾。她不大喜欢这个校长,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清的意味,有点像熬开的白糖:粘稠、甜腻。杨玉宾径直走到桌旁,一只手抱在腋下,另一只掩在嘴上,说:
“打‘误’了?”
陈思静微微一笑,点点头,却没有抬眼看他。杨玉宾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陈思静的斜对角,看着摊在陈思静眼前的习题集。陈思静把书推到他的面前,指着其中的一道题说:
“这个,我怎么做也做不出来。”
杨玉宾飞快地扫视了一下题目,脸上有一种刻意掩饰的得意的笑容。
“挺难!换个角度想想,可不可以先求乙车的呢?好像那样也就容易一些了吧?”
他把头抬起,目光盯着陈思静。陈思静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竟不知所措。陈思静说那样的想法也尝试过,但是行不通。于是,她讲述了自己的思考过程。杨玉宾看着陈思静,听她说完,才将眼睛重又放回到书本上。他半张嘴,刚才得意的笑又被他重新挂到脸上。杨玉宾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在纸上作图辅助线分析。最后,他猛地拍脑门道:
“哎呀,我才明白!你看,思静……”
杨玉宾把他的思路讲给陈思静后,她眼前豁然一亮,杨玉宾是对的,刚才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她挺佩服杨树玉宾的聪明细致。
杨玉宾看到了陈思静的赞许的目光,这让他感受到了鼓舞,也让他十分的舒心。刚才这道题颇有些难度,是他解出来的,这增加了他的自信,觉得自己已非同一般了,与陈思静坐在一起也不逊色了。又帮助陈思静做了几道题后,杨玉宾的表情里有许多掩不住的兴奋,嘴巴也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妙语连珠,滔滔不绝。杨玉宾讲了许多解题的技巧,讲了准确理解题意对于解题的重要。陈思静当然懂得这些解题所必须的东西,但杨玉宾不厌其烦的讲述是不好意思打断的。她装作谦虚的样子努力让自己听下去,眼睛看着杨玉宾的拿笔的手。沿着这条手臂向上看,目光停在他的脸上,她发现杨玉宾今天似乎格外的兴奋,其至有些浮躁。陈思静猛然想起李祥君说过的他的风流韵史,心里暗笑道:嗬,就他,还有人跟!想到这时,她莞尔一笑。陈思静微笑时的样子是极其动人的,撩人心魄的双眸里闪着晶莹的光波,嘴角牵动,双唇微微张开。杨玉宾以为自己的话让陈思静茅塞顿开,或者是他的风趣幽默让陈思静忍俊不住,于是他又受到了鼓舞,就愈加细致地讲解。陈思静感觉杨玉宾好怪,怪得有些离奇。
刘淑艳推门而入,她是找陈思静的。刘淑艳把题摆到陈思静的面前,看了看陈思静,又看了看杨玉宾。杨玉宾的脸上有一抹晕红,目光游移不定。
满脸通红的刘淑艳忸怩着说:“思静,这道题我咋就绕不过弯来呢?”
杨玉宾咽了咽唾沫,斜眼看着刘淑艳。过了一会,他说:
“嗯,把客车的速度乘二再减二十五。”
刘淑艳没有弄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楞楞地看着杨玉宾。杨玉宾咳了一下,清清嗓子,又为她讲解起来。
刘淑艳总算听明白了,她呵呵地笑着自我解嘲道:“按说这道题不难哪,还是我笨!”
她说完就出去了。杨玉宾目送她走出门后,回过头带笑道:“教了两个大循环了,这样的类型题都不会。”
他的话里有明显的鄙视的意味。陈思静未置可否,只是看了一眼杨玉宾。
李祥君刚才在外面和王子轩说话,这会儿,他想自己还有一大摞子作文没有批呢,就往办公室里走去。王子轩上厕所了。李祥君忽然想起陈思静可能又在做题,就变了主意,向她的班级走去。在陈思静的教室门口时,从半掩的门缝里看到了叠着双腿的杨玉宾兴奋地和陈思静说着。李祥君心里忽地一翻个儿,一种异样的感觉涌上来,撞击着他的胸口。
李祥君没有进去,他反转身回到办公室坐在座位上。现在的李祥君精力总是不能集中到学生的作文上,他的眼前不断地出现那叠压在一起的双腿,还有那双不安份的很灵活的小眼睛。他放下笔,推开了本子,双手撑着头,闭了眼睛。李祥君试图驱散杂芜的念头,将全副身心凝聚在眼前的事情上,但没有办法,杨玉宾的影子像一只赶不走的苍蝇飞去了又飞回来,最后落回到原来的那个地方。李祥君陷于一种非常痛苦的状态中,仿佛在老鼠在咬啮他的心。
他正在闭目重复着想像中的画面时,门响了一下,杨玉宾进来了。他的喜盈盈的脸上还有未褪去的红晕。
杨玉宾人还未坐稳,便开口道:“祥君,你在这儿呢?我找你半天了,王老师呢?”
王子轩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刚好听见杨玉宾问他,就忙答道:“啥事?校长,我去上厕所去了。”
杨玉宾皮笑肉不笑地说:“没啥事,我这不刚才在各班看了看吗,明早叫各班学生带抹布,赶早没风时把玻璃擦擦。”
李祥君瞪着眼睛看杨玉宾,琢磨着他的这个反常的举动。他从来不让学生早晨擦玻璃,今天怎么了?杨玉宾似觉查出自己的失误,解释说:
“明儿下午教育办要来人儿。咱这玻璃脏了,前两天一场带泥儿的雨,浇的一个点子一个点子的。”
李祥君模模糊糊地觉得杨玉宾在做一种姿态,刻意显示自己的平静。
陈思静快到下班时才到办公室里来了,过了一枝烟的工夫,刘淑艳也回到了办公室。杨玉宾挤着眼睛开了一句玩笑,但是没有人笑。刘玉民讥讽道:
“别那么做作,开玩笑也没有人笑就是不玩笑了!”
杨玉宾摊开双手说:“要是我让你们笑你们就笑,那春节晚会还显得着赵本山?不早请我去了吗!是咋的,要都乐了,成天乐,工作就不用做了。”
他被自己的幽默感染了,咧开嘴笑将起来。
下班了。
从下班时起到现在,李祥君就一直没说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陈思静审视着他的脸,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名堂来。李祥君的目光不与陈思静对视,是一种心理上的抵触,还有一点不屑和忿忿,又掺杂了一些艾怨。陈思静想来想去也没想出李祥君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地方自己做错了呢?
饭已做好,陈思静让李祥君接星梅。但还没等李祥君出门,就听外面星梅大声喊:“妈,我回来啦!”
李祥君开门见星梅挺在门口,骄傲地看着爸爸和妈妈。
“你自己回来的?”李祥君问。
“不是,我在前面走,我老姑在后面跟着。”星梅骄傲地回答。
陈思静过来抱住女儿道:“你老姑呢?”
星梅说回家了,就在刚才,随后她指指后面。陈思静问星梅说:“明天跟妈上幼儿班,行吗?”
星梅未加思索,就说:“行!”
李祥君以为陈思静只是和星梅随便地说说,并没有在意。但陈思静已经认真地征询他的意见了:
“祥君,明天让星梅上幼儿班吧?反正在她奶奶家也是玩。”
李祥君睁大眼睛看着陈思静,看得陈思静在点发毛,于是她伸手在李祥君的眼前晃了晃。李祥君扒拉开她的手说:
“我没病,晃啥?”
陈思静没有猜透他的心思,以为他对星梅上幼儿班有想法,就问:“不同意?星梅也不小,六岁了,在幼儿班小先跟着,过年署期开学再让她直接上一年,不上大班,不行吗?”
李祥君此刻的心思没有星梅上不上幼儿班上。星梅上幼儿小班再上幼儿大班是无需商量的,虽然以前陈思静和王丽华闹过矛盾,但那已成为了过去,现在已有了缓和。即便是关系还紧张,也不至于迁情于孩子身上吧?那么,他现在在想什么呢?李祥君依然沉浸在苦涩的酸溜溜的情感中,依然不断地在脑海里重复着那一幕场景,那一双明显亲昵的目光依然在他眼前跳来跳去。
“我和你说话呢!”陈思静大声地喊道。
李祥君“嗯”了一声,算是给一个陈思静一个答复。
陈思静撅了撅嘴。她生气的样子很好看。但此时李祥君不会去欣赏妻子的可爱的面容,他顺了眉眼默默地放了桌子,摆了碗筷。陈思静嘟囔了一句:
“抽的是哪门子邪风!”
之后,她也不说话了。
这顿饭除了星梅在兴高采烈地说笑外,就没有听到陈思静和李祥君说一句话。气氛有些沉闷压抑,陈思静有点喘不过气来。她多少明白了李祥君不高兴的原因,也许他是对的,但是,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呀。
晚饭后,陈思静说她领星梅上李彦平那里,量一下血压,也顺便量一下体温,这两天她总有些头晕。那么,收拾碗筷打扫卫生的任务就落到李祥君的头上。陈思静走后,他在门槛子上坐了一会儿,看看嘀嘀哒哒的石英钟,咬咬牙双手拄着膝盖站起来。
慢慢地,李祥君恢复了平静,不再想那令他苦恼的事。
“没什么吗!不就是讲几道题吗?是自己的什么时候也跑不掉!”
他这样反复地劝解自己的结果是:自己仿佛麻木了。然而,李祥君只不过是暂时将自己敏感的心包裹起来,当重新被触动时,那种痛会更加强烈。
陈思静过了好长时间才回来。回来后的陈思静满脸笑容,她问李祥君:“还生气?”
李祥君说:“我没生气。”
陈思静哈哈大笑道:“哟,还没生气?那脸沉得跟葡萄水似的还没生气?我知道你为啥生气。”
李祥君躲闪着陈思静的目光道:“你知道?你知道啥?”
陈思静不忍心戳破他,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把话给点明,就转了弯说道:“你是不是怕我跟你离心?我们家祥君可是我的最爱!”
她从电视里学来的东西现在派上了用场。李祥君被窥破了内心的尴尬让他脸红了。他紧着掩饰道:
“我可不是因为杨玉宾给你讲课的事就起疑心。”
陈思静一巴掌打在他身上道:“我没说这事呀,这可是你自己招认的。哎,你猜我碰着谁了?”
李祥君的兴致被调动起来,他问道:“谁呀?”
“赵庭禄,你姨夫,他去买药了,说你三姨小肚子不得劲。他走后,李彦平媳妇说,是干那事干的,附件炎。哈哈哈……”
“净扯淡,都多大岁数了。”
“人家说,能夹起一捆谷草就能干那事。”
陈思静说完,望这个小自己一岁的丈夫会心地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