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0章 她像个巫婆
十一农忙假后的第二周,情况突然急转直下,不可逆的出乎人们预料的变故顿时让陈思静乱了方寸。杨玉宾和刘玉民间的矛盾虽然未趋于公开化,但陈思静和刘玉民维系了六年的还算友好的关系突然间破裂了。
回顾一下学校的历史,刘玉民所认定的存有帮派还是他的根据的。姑且不说刘玉民是否从客观实际出发,是否以好恶而论人,是否会参省自己的疏漏得失,单就其与别人的关系上往往给人一种直觉的界定:陈思静、王艳和李祥君一定归属于杨玉宾这一边,王丽华与刘玉民过从甚密,又是他的学生,理所应当是他的帮衫;王子轩时左时右,没有一个明确切的立场,好像他自己也无法把握自己;刘淑艳尽力做得乖巧一些,倒显得从容自在与世无争,一副闲云野鹤的姿态。
人为的划分已使这个不大的小学校整日里充满了猜忌和蔑视,谁之过?背后的挑拨又似乎是在无意中进行的,在亲切和甜蜜的话语中似乎还有许多温馨,所做的事情天经地义无庸置疑,唯有道义责任良知公平公正被束之脑后。
李祥君开始厌恶,厌恶这个环境,厌恶这个看起来充溢着书卷气弥漫着朗朗读书声的学校。他说不清是谁把他和陈思静置于这个可怕的境地,他担心陈思静陷于一种无法摆脱的泥淖中,而陈思静自己也感到苦闷和迷茫。
星期三的中午,陈思静来得早,每天大都如此。她已习惯了早早到学校,并不是因为工作的需要,不是因为她积极要求上进,而是因为中午饭吃得简单,饭后的碗筷胡乱地堆在一起,洗刷费时,索性就不收拾了,留到晚上一起做。李祥君让陈思静打发到郦亚萍那里去看星梅,早晨星梅有点热,她说头疼。
十月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今天的风又不小,格外地让人感到末秋的萧瑟和衰萎,还有那么多的冷意。这样的时日也使人心绪不佳,仿佛那枯叶是从心头飘落的,旋在风里,也将人的一点秋日的清爽带走了。
陈思静奇怪的是,王丽华今天来得特别地早。她刚把脚踏进门槛就热情地问道:“没回家呀?”
王丽华待理不理地“嗯”了一声,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邹成发在专心地研究他的指甲,清脆的指甲刀的响声在办公室里回旋。陈思静注意到王丽华的气色不好,大概有什么心事。王丽华做幼儿教师已有八九年了,在这八九年里,陈思静和她说的话还不好同赵梅婷一个月说的多。她是一个怪僻的女人,很少同别人做深入的长久的交谈,如果她有兴致说点什么,一定是左邻右舍的家庭琐事。如果家庭琐事也要评出是与非的话,她是最好的裁判。
王丽华坐在椅子上,双脚蹬着椅子的横梁,弓着腰,脸向外看。她的姿势很老气,再加上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衣服,就使得她有一种老太婆的模样。王丽华肤色较黑,面皮上皱纹多且深,虽然她刻意打扮自己,搽胭脂抹唇膏,却也掩饰不掉她的缺陷。她大概是思索了又思索,终于开口说道:
“嗳,这年月,人心都让狗吃了,对她还咋样?”
陈思静心里一愣,这突兀地话似有所指,旋而又想到:你对谁怎么的了?整天一个大寡妇脸拉拉着,就象谁欠了钱没还似的。她心里想,不免抬起头来看王丽华,见她耷拉着眼皮,旁若无人地张开大嘴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王丽华不去看邹成发的反应,也不看陈思静有哪些变化,继续道:“他妈的,真是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以前挺好的,还拿她当个人,现在就背地里坏,还攀我?我中午回提前回家咋的呀,没事了在这待着干啥?别说是现在,就是陆洪福在时,我也这样!有‘章程’当面说呀,在后边瞎‘乱乱’啥?明天还照样走,气死她!……”
王丽华的话远远地超出了发牢骚的范围,已是狠狠的咒骂了。陈思静明显地感到王丽华是在指向自己,她心里的怒火撞得她的胸脯隐隐作痛,但她忍着不出声。
王艳嘻嘻地笑着进来了,笑眯眯地神色没有让陈思静有一点点的舒心。王艳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在座的三位缘何故面色那么古里古怪。她坐在陈思静旁边的座位上和陈思静讲她刚才在道上见过的趣事:
“哎,我从十字街那儿过时,刘三宝子正学西头李广文的事呢。说有一年他家孩子让王子轩老师给打了,他就找学校来了。到学校了,王老师问他,你就说啥意思吧?李广文卡吧卡吧眼睛说,你啥意思我啥意思。王老师说我没啥意思,就看你啥意思……哈哈……”
王艳刚叙述到这儿,猛地又听到王丽华恶狠狠地骂起来。她看了看陈思静,又看了看邹成发,又看了看王丽华,疑惑的目光里有一丝惊讶。因为王丽华没有指名道姓地骂,屋子里的三个人谁也不便接过话。邹成发已感到王丽华可能不是在骂自己,就对她说:
“丽华,你看这是何苦,谁能攀比你?你教的是幼儿班,和我们教大班的不能比。别骂了,要是有什么意见,就当面鼓对面锣的提出来。大家都是一个地方待着,一个马槽里吃食,别伤了和气!”
王丽华缓和了语气,回答邹成发说:“邹老师,不是我念秧歌儿,真的,人家攀我了。我上班晚了,回家早了,整天在背后打‘瞿瞿’。当面说呀,咋没那个能耐了?我不骂,我不骂就更熊了!”
邹成发点头说:“行行行,就算听说有人攀你了,可那是别人说的,能信吗?听闲言失落江山!”
邹成发极力劝说王丽华,重复着他已说过的话。
其它的人到都到了后,王丽华停止了让人疑惑的唠叨谩骂。刘玉民坐到她的对面,审视着她的脸问道:
“丽华,咋不乐呵?”
王丽华勉强挤出点笑容来,道:“咋不乐呵?天天乐呵!”
刘玉民听罢哈哈大笑,很大度地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然后说:“我就说嘛,今天周书记肯定答应。”
他指的是学校找村上解决桌椅的事。
周老民子曾得到过刘玉民叔叔的帮助,因此他往往给刘玉民的面子,多数时不驳他的诉求,遇到刘玉民对村上的事指手划脚时也不正面与他冲突。于是,刘玉民就常常吹嘘说他就是副书记副村长。
整个一下午,陈思静都沉浸在一种难能以排遣的郁闷和气愤中。她想找王丽华,当面质问她斥责她,但是,想归想,还是放弃了。王丽华没有指名道姓,如果去诘问她,岂不是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她在心里竭力劝自己,对自己说:不是说你的,那和自己没有关系。陈思静心里对王丽华的品质产生了深深的怀疑,此时对于她的一点点好感倾刻间荡然无存了,剩下的只有鄙视和厌恶。
因为心情不好,陈思静的面部表情也是沉郁的,没有一点笑容,少言少语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晚上,陈思静征询李祥君的意见,希望他能拿出切实的看法,为她分解眼前的困境。李祥君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王丽华所说的分明就是指向陈思静,不必要再自欺。他问陈思静:
“你没有和别人议论过王丽华吗?比如说过她提前走,懒散不守纪律。”
陈思静满脸的委屈和困惑,回答道:“没有哇,我就和王艳在背地里嘀咕过,说刘玉民就知道说咱们,王丽华晚来早走从来不说一句。在刘玉民面前我连牙口缝都没欠。”
李祥君好言安慰陈思静道:“这也不怪你,你没说也会往你头上安赃。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谁让你没摊上好人呢!”
陈思静顿时醒悟,说道:“那肯定是刘玉民使坏!”
虽然这只是推测,但陈思静和李祥君相信刘玉民做得出来这种事。
陈思静努力地回忆,自己除了和王艳说过王丽华在工作上的不守时不负责之外,还和赵梅婷说过类似的话,但赵梅婷无论如何也不会传话给王丽华的。刘淑艳艳令她不信任,王子轩口无遮拦,邹成发又不那么熟稔,想不起来又和哪个人议论过她。那么,唯一可以说得通的是:刘玉民在里面做了手脚造谣中伤挑拨离间。李祥君说得对,刘玉民无中生有捏造事实无是生非只为达到两个目的:一是借此拢络王丽华,让她明确地站在刘玉民的一边;二是让王丽华以后更能约束她自己的行为,以便于刘玉民更好地发号施令,那样他说起话来就更具权威。此时,陈思静倒真的佩服李祥君了,觉得他的分析有理,难得他竟有深入人物内心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