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 不同意
第二天,高玉凤早早地来了。当她听吴素芬说陈思静同意相看时,她兴致高昂起来。她不住地夸赞男方机灵懂事能说会道,和陈思静那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说他们要是结合了肯定错不了。
她们商定好在星期日相亲,在她家里。那时陈思静有工夫,陈启堂也有工夫,她们家王乡长也有工夫,大家凑在一起也热闹。又说了一阵话后,高玉凤走了。
对于陈思静来说,这次相亲就是给高玉凤或者是给王乡长一个面子,直接拒绝怕是让他们难堪。她对那个农电局的不感兴趣,虽然没有见过他。
陈思静以一种很平和很无所谓的心情迎来了星期日。这是一个很艳丽的周日,阳光明媚灿烂,天上有几朵祥云飘着。
陈启堂今天好好打扮了一番,他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因为这是陈思静这半年第一次相亲,还因为昨天他和王乡长干了一件漂亮的事。乡长和书记僵持由来已久,争执扯皮,相互间多有防范。政阳村的村民们上访告状,状告村支书在维修校舍时有贪占行为,村中帐目不清。陈启堂知道村支书是书记一手提起来的,他们这几年关系非常密切,若真的出了事,会殃及书记,至少让他的颜面上过不去。陈启堂就动用他所有的关系,并和王乡长一起将事情“妥善处置”,然后马不停蹄地赶赴政阳村,用尽手段平息了风波。陈启堂没有将功劳全揽到自己头上,尽言王乡长出力最多,这就博得书记的好感,关系有所缓和。但以后会不会再有事情发生,那就不好说了。
陈启堂的心情好,脸上就出现少有的笑容。陈启堂的高兴对陈思静来说是很重要的,王乡也喜庆开怀,仿佛今天的相亲一定能成功。
王乡长是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面上总堆满了笑。他把陈启堂让进东屋后,马上拿烟递茶,不断寒喧。陈启堂和王乡长谈着乡上的事,谈着书记,谈着后面国道铺建的情况。他们谈得热烈,就有高玉凤见缝插针地说:
“哎呀,今儿个是啥日子,那些烂糟的事到家里还说!”
他们俩个相视一笑,就都转了话题。王乡长的微笑愈加亲切,对坐在一边的陈思静说:
“静儿,今年二十二了吧?”
“嗯,二十二了。”陈思静答过后,眼睛看向外面,像有所期待似的。
乡长笑容可掬,宛若父亲一样。陈思静没有被乡长的亲和所打动,她有点烦躁。这样的感觉是没有来由的,她自己也弄不清楚。
将近十点时,男方一行三人从一辆吉普车上下来,为首的是戴眼镜的很有几分雅致的妇女,另一个是有些瘦的三十几岁的男人,东张西望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陈启常也好,陈思静也好,都已看出那个大个子青年是今天的主角,和陈思静一样,是相亲的一方。
高玉凤和王乡长迎出去。王玉凤以乡长夫人的尊贵的身份很大方地同那个女人说着,那女人谦虚地客套了几句,就在他们的盛情陪同下进屋端坐在椅子上。
高玉凤给那女人端了一杯茶,也同样给那三十多岁的瘦男人端了一杯茶。高玉凤坐在那个女人的身边,热络地交谈着,亲切的话语里显出她们是老相识。她们闲聊了几句,高玉凤忽然站起,拍了一下巴掌。
“哎呀,这话怎么说呢,来,我给介绍介绍。”她笑盈盈地拉过陈思静,对那个女人说,“这是陈思静,就叫静。小静,这是你付姐。”
陈思静看看眼前这个付姐,含笑点点头,轻轻地叫了一声。被叫做付姐的女人脸上红润喜悦,从镜片后面透过来的目光亲切柔和,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淑女的风范。高玉凤又转而介绍那个瘦男人,以及那个大个子青年。陈启堂从刚才的介绍中知道那个瘦男人叫余军,那个男青年叫付传民。他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吸着刚才付民为他点燃的烟,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随父亲而来的陈思源倒没有多看他,只是仔细品味着手中的香烟。这种牌子的香烟他见过,但没有抽过,味道还可以。
刚才高玉凤在把陈思收静引见给付传民时,她抬眼瞟了一眼这个大个子青年,她赫然发现他竟有眨眼的毛病。莫名其妙地,在初始的几秒钟里,她竟然盯住他看了个仔细,好像要探究出他眨眼是不是紧张的缘故。陈思静没有一点好奇的新鲜的感觉,完全把他当成了与她一起长大但不亲近的邻居家的男孩。直通通地盯住他看既显得没有修养又不矜持,她就将目光偏移,看对面墙上挂着的日历,一副专注的样子。虽然如此,陈思静还是明显地感到付传民的目光没有离开她的面庞。有几次,陈思静的掠过的目光正好与他相遇,这时付传民决不避让,让陈思静觉得他一点也不懂得含蓄与温婉。
高玉凤熟悉两面的人,就尽量活跃氛围,总是扯出一话题来,时而也会哈哈大笑起来。付姐很优雅地在一边附和,不疾不徐不缓不慢的语调恰好和高玉凤的相得益彰,就像舞台上的一对搭档。陈启堂和王乡长陪着瘦男人交谈,从二轻局到畜牧局再到宣传部。瘦男人语气急促夸张,常常惹得他们发笑,这便很好地活跃了气氛。陈启堂对这个男人很有好感,说话多了些,兴致也高涨。
他们正聊得开怀时,高玉凤过来叫王乡长到院子里,说应该去买些菜呀,总得和老陈喝两盅。王乡长点头,不住地称是,就吩咐家人赶紧去买酒置菜。王乡长吩咐完又要进屋,被高玉凤叫住了,小声说:
“你是真混还是假混,你当今天是你们开会呀还是做报告!”
王乡长一拍脑门,豁然开朗,忙道:“对对对,叫老陈。”
他没等高玉凤叫陈启堂,自己喊起来:“老陈,老陈,你来,我有事和你说。”
陈启堂站起来,冲瘦男人点点头说:“叫我呢。”
瘦男人也点点头,象鸡捣米一样,滑稽有趣,看得陈思静直想笑。陈思源见父亲出去,这屋里只有瘦男人陈思静还有那个付姐以及那个付传民,就不想再多待一会儿了。他未同那个瘦男人和另外两人说什么,也出去了。
陈思静见哥走了,心里忽然孤单起来,就仿佛被留在了荒野里。她的对面是付传民,左面是付姐。那个瘦男人正叨着一枝烟,打燃打火机,将嘴凑上去,之后,一口烟被他吐出来,再环视了一下四周,翘起二郎腿,自顾自地美美地吸。
外面高玉凤进来,拍了一下陈思静的肩膀,笑吟吟地说:“静儿,你先和传民唠着,我和你付姐商量点事。”
陈思静心里别扭,唠什么唠,有什么唠的!但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好机械地点头,这让王玉凤很高兴,拽着付姐就出去了。瘦男人似乎没有理会两个女人的话,依旧在那里抽烟,有滋有味地吞吐,被付姐踢了一脚。他抬眼白了她一眼,龇龇牙,转头看看屋子里只有一个人是多余的时,就弓起腰,从椅子是挪开屁股,一推门也出去了。
现在这那里只有传民和陈思静两个人。相对于陈思静,付传民这个从城里来的农电局的小伙子似乎有一点优越感受,举止多了一些随意。陈思静刚才还是站着,此时已坐下。在忍受着令她难耐的沉默后,付传民说了第一句话:
“你看,我、我是不是也该出去?”
陈思静想这个大个子一定又要眨眼。想起他不住地眨眼,她觉得有趣,脸上就泛起笑意。她接过道:
“上哪?那你去吧。”
这样的话令付传民很尴尬。陈思静猜想他是让自己有所表示,至少是可以扯出一个可以谈下去的话题。她没有看这个大个子青年,旁若无人地拿起茶几上的一块糖,剥开,放进嘴里,糖纸被她抟成了一个球儿,扔进烟灰缸里。她的这一举动轻松而又顽皮,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刚才的别别扭扭的感觉没有了。她觉得挺好玩!
付传民问:“教学吗累吗?”
陈思静答:“那要怎么看,想好好教就累,不想好好教就不累。”
付传民点点头:“对,对,做什么都是一样。那、你现在是民办?”
陈思静抬头,直盯着这个大个子青年,她又看到了他眨动的眼睛。她把嘴里的那块糖嘎嘣嘎嘣地嚼粹,咽进去。然后缓缓地说:
“民办!挣得少,一个月才三十元的补助费,年底再开六七百元。”
她看到付传民的脸不自然地抖了几下,嘴唇动了动,然后挤出一句话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没能转正。”
陈思静忽然清脆地笑起来,两排整齐的牙齿像晶莹的白玉,灿烂的笑脸上泛着红晕,像晚霞。
付传民莫名其妙,他不知道陈思静为什么要笑。陈思静此刻认真地打量着眼前这个高个子青年,她不但看清了他有眨眼的毛病,而且他的嘴大,肤色还有点黑。
今天的天气好,那就有些热。陈思静感觉身上已有了汗,就对在门边的付传民说:
“开开门。”
付传民很听话,把门打开了。
高玉凤和付姐在外屋说什么,看见门开了,她便大声笑道:
“静儿,热了?”
陈思静从那里出来,站到高玉凤的身边说:高姨,我出去一会儿,让我爸也来。”
高玉凤跟着陈思静出来,低声问:“静儿,怎么样啊?”
陈思静未置可否地对她说:“高姨,让我好好想想。”
“是呀,是得好好想想,这可是婚姻大事。”她回头对后面的小儿子说,“叫你陈叔叔。”
陈启堂从西屋里出来了,高玉凤赶紧跟到那里。陈思静不待陈启堂说什么,抢着道:
“爸,回家,没看人家都要张罗饭了吗。”
陈思静的话在陈启堂听来已是十分的肯定,不容置疑。陈启堂听了女儿的话,走进屋进里和王乡长道别。王乡长和高玉凤再三挽留,说菜都买了,怎么那么急呀?但是陈启堂的主意已定,最要紧的是陈思静没有留下的意思。既然如此,王乡长和高玉凤只好放了他们。陈启堂同那个瘦男人握了握手,又和付姐说了再见的话后,就和陈思静陈思源一同回去了。
陈思静现在觉得很轻松,她唯一能记得的就是那个大个子青年爱眨眼睛和那张大嘴。陈思源捅了一下陈思静,问:
“静,行不行呀?”
陈思静反问道:“你说行不行?”
陈思源说:“又不是我相亲,我哪知道行不行。”
陈思静没有答复哥,自得其乐地哼起一首歌来:
红莓花儿开,开在我心上……
陈思源摸不着头脑,他想不清妹妹的心思。
陈启堂下午出去了,赵书记让他和王乡长都去,有事商量。
陈思源待在家里哪也没去,眼睛盯在电视上,有滋有味地看。他不再追问妹妹是否同意,因为他看出了妹妹不喜欢那个大个子,他也不喜欢。妹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那就是在考虑,可陈思静屋里屋外来回走着,还皮笑肉不笑地打趣他,好像是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母亲吴素芬很少说话,她就是哄陈明玩,对今天的事她不做更多的打听。嫂子上午收拾了屋子,现在见他们回来,偷偷地告诉陈思源说她下午要回娘家一趟,别让陈明知道,要不然他该哭个不停。
第二天早晨起来时,天还是好好的,过了一阵却起了风。陈思静上班时,母亲叫住她,问:
“要是高玉凤来了怎么说呀?”
陈思静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同意!”
吴素芬嘟囔了一句:“不同意不早告诉人家,揉肠扯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