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四章 送信儿
赵守森结婚的日期渐近,赵庭喜一家人便益发忙碌起来。赵守森和赵守志在第二天各自骑着自行车上城里买了油漆还有别的小零碎后,又去乡上敬老院开的酒坊里装了五十斤白酒。在打酒时,那个管库房的姑娘微笑着说:
“你叫赵守志?”
赵守志不明白她怎么会认识自己,便疑惑地看她。但那姑娘却不再说话,把三只二十斤的塑料桶全部灌满。赵守志愈加疑惑,刚要开口说话,却听赵守森道:
“我买五十斤。”
那姑娘抿嘴笑了一下,将手中的大水瓢放到搁板上说:“不用要了,就给五十斤的钱。”
付了款将酒桶拎出固定在自行车的货架上,再次回望时,见那个姑娘正站在门口看着他们。赵守志忽然责怪起自己,怪自己刚才没有说感谢之类的话。但此刻表示也不算晚,就扬手说道:“大姐,你的情我领了,等以后有机会报答你。”
赵守志说完乐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虚伪。赵守森对着赵守志傻笑了一下,说:“你搁啥报答?”
他的声音不大,看起来那个姑娘并未听见。赵守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捏起拳头比划了一下。
从敬老院的洞开的大门里出来,赵守森忽然奇怪地问:“守志,她咋多给咱们十斤呢?”
这是个问题,赵守志没有回答,他也回答不了。
因为这多给的十斤白酒,赵庭喜很是高兴,他连连说这是个好兆头,守森的婚事一定会顺风顺水。其实,他这样说是在遮掩心里的隐忧,媒人传过他的意思,缝纫机等事过去再买,眼下太紧巴。但媒人传回的消息说,若正日子不给缝纫机媳妇就不下车。郑秀琴上来了“拧”劲,大呼小叫地骂道:
“我还就不信了,不下就不下,有能耐拉回去!她能豁出死我就能豁出埋。”
媳妇真要不下车可怎么办呢?赵庭喜不敢想象。但无论如何,那还没有发生的事,当下该置办东西还得置办,该找助忙还得找,给亲戚朋友的信儿还得送。所以,第二天,赵守志和赵守成就被赵庭喜分派去西南那一撇,告诉大姑奶、大姑、老姑还有郑家的几个亲戚在十六号那天来喝喜酒。
赵守成对此行充满了期待,他说没去过河沿几次呢。他的话是真的,郑秀琴不放心他到河边玩耍,怕他淹着,更怕他惹是生非。但今天有赵守志和他一同前往,郑秀琴就一百个放心。不过,临走时郑秀琴还是嘱咐道:
“老儿子,可得听你大哥话,别招猫逗狗的。守志,管着点守成,他要手脚不老实你就揍他。”
赵守志回答道:“三娘,守成不是讨厌的孩子,那次打秦大脑袋是替天行道。”
赵守志的话把赵守成说乐了,他很骄傲地举起拳头,虚空比划了一下,就如同秦大脑袋在他眼前。
赵守志把三娘的话记在了心里,但看赵守成好像全不在意,三娘的话不过是耳旁风。很多时候都是如此,赵守成答应的痛快,过后却我行我素,至于后果如何,多半不去考虑。
从赵庭喜那儿出来,经过自家的门前时,赵守志向院里看去,见父亲在墙边比量着,不知道要干什么。赵守志猛蹬几下,从自家的大门前飞过去。
砂石路半环着政兴村,让这儿有了出行的便利。赵守志和赵守成沿着砂石路骑行了十分钟后向南拐去,前面是郎家窝棚。几年前,他几乎每个星期都从这段路上过去,到西岭中学读书写字,过他的学生生活。现在,他完全是个路人,目的是送结婚的信息。
赵守志只顾在自行车感慨,却不想赵守成已骑行到了前面二百米的地方。
“大哥,快点,你干啥呢,三天爬不到河沿。”
赵守成未及细细思考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来,把赵守志说乐了,于是他紧捣几圈追了上去。这是一条少有车马行走的背道,没有深深的辙印,所以骑行起来倒也不觉颠簸。
在进入郎家窝棚后,赵守成在一口水井旁跳下车来,几步跨井台并摇起了辘轳把。只片刻工夫,一罐水便被摇了上来。赵守成像牛一样扒着柳罐咕嘟咕嘟地狂饮了一会说:
“大哥,渴不?”
赵守志摇摇头。
“来,大哥,你把水往我脑袋上浇,太他妈热了。”赵守成大猫腰尽量探着脖子说。
赵守志迟疑着,问道:“行吗?别激着。”
“磨叽!你们念大书的都这样,一点也不砍快。”
赵守志不再犹豫,拎起柳罐将里面的水缓慢地倒在赵守成的头上。那沁着二十几米深地温的凉水让赵守成感觉很爽快,于是他叫道:“哇,真得劲!浇,猛浇,大哥。”
当最后一滴水滴尽后,赵守成直起腰摩挲着脸说:“你不浇点?”
水顺着赵守成的头发向下流淌着,但他毫不在意。他抓起自行车刚要骑上去,忽见两个男孩子和一个女孩说笑着走过来。那女孩面目姣好,有一种特别的韵致,这就引得赵守成直勾勾地看过去。不知道他哪根心弦被拨动了,赵守成竟鬼使神差地将拇指和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个响亮的呼哨。这是挑衅的举止,其中一个长得敦敦实实的男孩瞪着赵守成骂了一句。赵守成把手指从嘴中拿出,同样瞪视着那个男孩并且拳头攥紧了。
赵守志见情况不妙,连忙喝住他道:“快上车,咱不是来打仗的。”
他的目光严厉,有不可抗拒的威严。想必赵守成也知道自己刚才有些无礼,就一个跨越坐到车座上,再右脚一用力,那车便飞了出去。赵守志随后上车,骑行在他的后面。
出了村口,赵守成不服不忿地说:“他妈的他骂我!”
赵守志批评他道:“你打呼哨,那不是讨厌吗?还不行人家骂你一句?”
“大哥,你要不在跟前,我非跟他们干一仗不可。”赵守晃了一下身子说。
“干仗干仗,咱要是干仗那信儿就送不成了,回去咋交代?”赵守志直了直身子。
“就是,差这个我才忍着呢。哎,大哥,要打起来你敢不敢伸手?”赵守成把车子想这边靠了靠。
赵守志没回答。
这边的路明显不好走了,马车掏过的辙印有半尺深,他们只能抓便一前一后骑行着。
曲曲折折走走停停把信儿送给前面两个村子里的亲戚后,就要去大姑奶家。在那儿,他们没有多逗留一会,又去李小屯。
在李小屯的东面,赵守志忽然想起了孟繁君,她现在怎么样?他也想起了于爱莲,她现在又怎么样呢?
赵亚芝一种不算热情但绝对真诚的态度将赵守志他们留下来吃了午饭。之后,她坐下来,问赵守志道:“你有两年没来了吧?”
赵守志想了想回答道:“嗯,有了。”
赵亚芝探寻的目光扫过,张张嘴又合上了。她的欲言又止的情态被赵守志看在眼里,他就又补充说:“平时上学,放假了又不愿意动弹。”
他是在向大姑解释不来的原因,但赵亚芝的用意好像不在这上面。
“爱莲以前老来,一来就问你的情况。今天上午她还过来说,要是你来了就告诉她一声。”赵亚芝看着侄子,那意思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大姑,不、不用了,我还得和守成送信,到前店子还要到西岭,没工夫,改天的。”赵守志此时有点心意慌乱,就像怕见于爱莲似的。
既然这样,赵亚芝不好坚持,就目送挽留不住的赵守志和赵守成出了大门向东再骑行到大道上。
此刻,孟繁君和于爱莲的身影在赵守志眼前交互映现,但更多的还是于爱莲的那张脸。他觉得有些对不起于爱莲,有负于她,让她蒙受了情感上的伤害。
从西岭出来,他没有细细地看那座小桥有没有变化,也没有看昔日的学校有哪些不同往常的地方。
赵庭喜和郑秀琴夫妇在当晚备饭菜款待了一干送信儿的侄男外男们,并特别赞许了赵守志,说他没有一点大学生的架子,往返六七十里地却没有半点怨言。赵守志没做谦虚的表态,也没有骄傲的神情,一切都在平和自然中。他吃过饭后就回家了,没有和那些兄弟们胡做乱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