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怪人
“就先睡这，一层的工房都挤满了，等明天，让后厨那两个搬一块挤挤，给你们两腾出一间来。”
待从二层走下来，丁掌柜把一间小偏房的门打开，示意二人进去。内里一看，整整齐齐垛满了柴火，就是最近生火时候也少，尘土多了些。
“老爷，您看，我这有点碎钱，能不能在您这换两床被褥，睡好了，给您干活更有力气，您说是不。”
大哥陪笑着说道，今天一股脑求了人家掌柜老爷这么多事，面子上确实挂不住。
“我...”
丁掌柜寻思不是说了对付一晚上，明天给找间房，还能缺了被褥不成？转念想起了王发小身板，瘦得就剩皮包骨头了，确实不好对付。
“唉，跟我来吧，先拿床薄被子，你那仨俩就别掏出来了，没那么便宜的。”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
大哥眉开眼笑地就要跟着出门，身体却猛地一滞，低头看去，是怯生生的王发又拽住了自己的衣角。
王发一看大哥要走，立马从草垛上跳下来，扑到大哥身边，再也不敢离开大哥，甚至不敢让大哥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怕最后一个亲人，转角就像其他人扔下自己消失不见。
大哥怎会不知小弟的心思。今日一切都如此顺利，他相信能带着小弟，过上比以前更好的生活，轻抚王发的头，再牵着他手，跟上丁掌柜的脚步。
待二人取回，简单铺放得了，老丁掌柜本来想着是直接让二人休息算了，反正这个时间，天都黑了，也不会有什么客人。见他们执意坚持马上开始做工，只好作罢。
不多时，窗外下起了瓢泼大雨，电闪雷鸣，天地间的界限都被雨幕模糊，连接到了一起，条条雨线似乎将世间分割成了无数网格，每个人都应该在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不容许有丝毫变化。
但是小王发此时没时间思考这些人生大事。
因为他虽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但他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被紧紧握住手的大哥，还有另外两个不速之客。
大哥从未见过这种架势，晌后在城门口遇见的那个戍卒，紧紧抱住自己的双手，用力地摇，口中还不住地连说谢谢，脸上感激的神情溢于言表。
引得远远躲在一旁十分敬畏官府的丁掌柜，依然忍不住频频侧目，观察这边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恭喜了，崔大人，您老今天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不日，您家大人一定安排...”
一旁的小跟班，虽然穿的一样制式的服装，但明眼人就能看出一个是缎子面，另一个是粗麻布，还洗过多次。也难怪这小跟班，满脸的阿谀之色，比自己娶媳妇还开心。
“诶诶，陈潜，不说这些，今天没出差池，全赖这位兄弟眼疾手快。”
说罢，又加了几分上下摇手的力气。
大哥总不能说自己只是为了保护弟弟。
“托老爷的鸿福，俺弟没伤着，刚才又差点...”
自知失言，赶紧住嘴，差点说漏了自己偷溜进成立的事。
好在这小崔大人嘴上感谢，耳朵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心里也没当回事。
“无妨无妨，小孩子淘气才有出息。”
松开手，宠溺地摸了摸王发的脑袋。
陈潜立刻心领神会，故意说到，“时辰差不多了，大人，该回去...”
“诶！”
明明就是他授意的，却还侧脸严厉地呵斥一声。小跟班陈潜肯定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将头低下赔罪。
小崔大人，年岁不高，官场这套倒是没少学。随后转回头，摆出一副痛心的样子，说道，“兄弟，家里面做好了饭，实在不能久留，改日一定备上厚礼再登门拜访。”
大哥只想赶紧送走对方，以免再露出马脚。
而小崔大人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他头也不回，出门比陈潜还迅速，脚步轻快，全没注意脚下的情况。
“诶呦——”
脚底被垫着崴了一下，立刻变了脸色。
陈潜慌忙赶上前搀扶着，低头一看，直接破口大骂道，
“怎么又是你，赶紧滚蛋！”
抬起就是一脚，落到肩膀上，踹得直接在地上翻了一圈。
然后立马低头像是捧了金碗样的捧起小崔大人的伤脚，连呵带抚的，减轻了些许痛苦。
小崔大人见惩了罪魁祸首，疼痛稍减就不再发作，在陈潜的搀扶下慢慢走远了。
等他们走远，大哥也走到后面去砍柴，那团黑影慢慢爬了过来，王发才得以看清这人的样子。
头发不长，在刚刚的雨水冲刷下，脏得打绺，掩盖了本来应是白皙的皮肤。
身上的衣服也相似，细细打量，本来是墨绿色，被泥水浸泡得才发黑，双排扣，似是精铁制成，即便如此，都反射着光芒。脖颈处有毛皮御寒，通体似乎都是绸子面，不，似乎比绸子还要细腻。只是因为在王发想象中，绸子就是这世界上最好的材料。
看上去本来也应是个养尊处优的主，不知怎么落魄至此。
王发本来也不打算理睬，毕竟他知道自己现在屁股也是拿瓦盖的。
谁知那人竟不紧不慢地爬到了柜台面前，窸窸窣窣地从怀里掏着什么。
最后弹出个方方正正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递给了王发，还没来得及细看，丁掌柜出现了。
“你这孩子，别什么人都搭理，小心染上病啊。”
说着把王发扒拉到自己身体后面，像护崽一样，保护着他后退，和那怪人拉开距离。
回头狠狠戳了王发的脑袋。
“什么东西你都傻呵呵的接着，还以为你是机灵，没想到是真憨。”
念叨完了，看着面前的怪人。
其实他更熟，疫病前几天头里，突然出现这么个怪人，瘫痪的怪人，像是被衙门打残疾的，不知道怎么坚持爬到客栈来。儿子多少也算医者仁心，顺带着拿这家伙练手，终于脱了生命危险。再然后，这人就隔三岔五地过来，给点不知道什么用的破烂，说好听的是换吃的，其实不就是讨饭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