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寒秋的归来
它还在凝视着我。尽管我知道这仅仅是我的臆想,它和人不同,没法理解我们的情感。但它确实在看我,用那对藏在羽毛中的深邃眼睛。
我听到米乐的喊叫了,门外的队友们也在喊。他想拽走我,但我一动不动,四周在变得模糊,唯有那个窗口惨白的日光无比明亮,简直刺眼。我的大脑像断了线,做不出任何反应,只发出一条讯息,命令我停在原地,像一座雕塑般停在原地……
米乐最终还是没松开手。大家安静下来,我能感觉到他们正在用一种极为奇异的眼神打量着我们。米乐把脑袋转到我身前,问我还好吗,我木讷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忽而觉得肩膀沉重了一些。
那只猫头鹰停在了我的右肩上。正若无其事地扭着脑袋,我看它,它就转过来看我,眼睛里就是我在看它的景象。我移走目光,它也同时移走脑袋。
门外的人估计都看呆了。我觉得出去比较好,于是往门口走。米乐放了手,跟在我身后,仿佛我是个身上缠了蛇的表演者。大家自觉地在门口排成两列,好像迎接哪个大人物入场。
“柯柯,你没事吧?”叶芮阳眼睛瞪大了一倍。
我说一点事没有,你们快去换衣服吧。
于是大家都进去了,米乐跟我在门外呆着。那只猫头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也去换衣服吧,一会要比赛呢。”
“我不去。”
“你打个电话给我姐吧,问问她怎么办。她应该在看台。”
米乐打了。姐姐在电话里把我们俩骂了一通,说瞎胡闹,逞什么英雄。她骂了大概一分钟就挂了电话,放下手机时,她已经跑到了我们面前。
“你们爸妈讲没讲过有困难找警察啊?一个个踢球踢傻了?这么多男生,没一个想到报警的?”她一来就点到了解决问题的最佳途径,我们恍然大悟,是够蠢的,打110都没想到。
教练很快也到了,见我肩上顶着一只猫头鹰站在更衣室门口,差点以为是搞cosplay的动漫社同学。主要是我的脸毫无表情,和扒在肩上的鸟如出一辙。她哭笑不得地问我们报警了没有,姐姐说打过电话了,警察叔叔一会就到。于是她让姐姐陪我等警察来,说完便带着不甘不愿的米乐进去了。穆铮和几个学长随后也到了,同样看到了扛着猫头鹰在更衣室门口迎宾的我。
“咱们现在不是足球社了,改魔法社吧。”袁逸空笑得扶着墙进去了。
“学弟,你再坚持一会,坚持就是胜利。”队长至少表情看上去很正经。
叶芮阳换好衣服去热身了,经过我身边时说,可惜它是保护动物,不然留下来当个吉祥物也不错。赵蕤在他后面出来,手里拿着更衣室的扫帚,问要不要趁机拍个照片。
我叫他滚蛋。
“怎么就不能拍了?”姐姐边说边敲她的手机,把那扫帚递给我,“老弟你是出息了,这猫头鹰在你肩上服服帖帖的,不叫也不动,好像认识你一样。它不会是……”
“不会是啥?”
“不会是给你送魔法学校的录取通知书的吧?你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是什么日子?”
“也不明白你是真傻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姐姐习惯性地要拍我一把,手在半空中停下了,肯定是顾忌我肩上的东西,“麻瓜!”
我发现猫头鹰的脑袋往前探了探,似乎对姐姐说的东西很感兴趣,要听一听。谁知道呢?更可能就是想伸伸脖子而已。
“你说,它会不会是在更衣室里等你?”姐姐问。我没回答,两人一鸟沉默着,直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走廊那边传来。看清那人是谁,我就知道准是姐姐干的好事。
“你可来了,快给我跟我弟拍张照片。他马上要去火车站了,一刻都不能耽搁。”姐姐把岳隐招呼过来,又让我拿着扫帚摆个好看点的姿势。我气不打一处来,摆了一副很难堪的表情。
“柯柯,你开心一点嘛,很快就要入学了。你这样子怎么像是没找对站台,一头撞柱子上了?”
“就是呀,笑一笑,不笑就扣你们学院的分!”
后出更衣室的几个人获得了和未来的魔法师合影的机会,米乐也不例外,他比先前放心多了。那只猫头鹰面对快门的声音一点不慌,还是牢牢地扒着。
警察叔叔终于来了。虽然距离我们报警没过多久,但我就站在这里,除了被相机拍来拍去外什么都没做,时间便无比漫长。
到了要分别的时候,我居然有点不舍,好像习惯让它呆在我肩膀上了。但我还是跟它说,你回家吧,老弟,下次别迷路了。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说这么傻的话,跟个几岁的小孩似的。但它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从肩上一跃而下,跳到了警察叔叔给它准备好的盒子上面,再次扭过头来看了我和姐姐一眼,甚至脑袋稍稍地上下摆动了一下——可能只是我的错觉吧,它根本不明白我在说什么的。两位警察感谢了我们,并说再遇到这样的事及时报警就好,不要冒险去处理。
走了。
耽误的时间太多了,我知道今天没法首发了,而猫头鹰也被带走了,有点难过。其实我本来也不一定能首发,猫头鹰更是自由的,不属于我,但为什么还是伤心?
我被抱住了。
“你干什么?快放开,会有人以为我们在谈恋爱的!”
“让他们以为好了。韦韦你这个笨蛋。”
她还是放过了我。
“你哭什么?”
“不可以哭吗?好了,快去球场热身,就要和北川比赛了。”
“不去火车站了吗?”
印象中,姐姐很少在我面前哭。除了那次被我关在门外,还有我开学跟她吵架的那回。对了,还有送弦弦走的时候。
她今天怎么说哭就哭?
时间过了很久以后,她会告诉我,在和北川的比赛到来之前,我们俩独自呆在更衣室外的走廊里,她想到了一个民间传说,尽管听上去荒诞不经:过世的人会在某个时刻突然化身为小动物来到亲人身边,短暂地和他们呆一会,然后匆匆离去,回到属于他们的那个世界。而猫头鹰毫无缘由地出现在我们更衣室的那一天,恰恰是弦弦的生日。她说,弦弦从小就怕冷,那天的阳光冻得像惨白的冰块,回忆起来都双脚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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