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下马威
陈永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公司说我们的核心价值观是以客户为中心,那还不得先不顾一切争取到服务客户的机会?要等产品完全成熟了才敢答复‘完全满足’,连合同都拿不到,连服务客户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去以客户为中心啊?”
老王一怔,迅速反应过来:“这个合同是你签的?你倒好,管杀不管埋,签了合同就跑了?让技术服务和研发的兄弟在后面擦屁股!你跟我讲以客户为中心?你知道什么叫以客户中心?以客户为中心的本质是要真正理解、解决客户业务发展的痛点,帮助客户商业成功!不是不动脑筋地说‘yes’、装孙子!谁的孩子谁抱走,你把这个合同从签单成功到交付成功的责任端到端地承担起来行不行?”
项目经理圆场,说:“王总,陈永生还是很不错的,他一直在参与交付,帮我们想办法,一直在和我们一起抱着这个孩子了。”
钱旦没吭气,他心里觉得虽然陈永生话里逻辑似是而非,但是道理也对,任何业务策略的对与错离不开“当时当地”的特定环境,脱离“当时当地”去追求完美未必是更佳的选择。“伟中”也好,中国人也罢,在海外市场上都是后来者,现在这个历史阶段为了抢占市场格局确实只能把姿态放得更低。
普天下的客户经理常常只关注签下合同,2005年的“伟中”愿意在合同签署后仍把精力投入在项目交付阶段的客户经理很少。陈永生算是不错的了,他是匆匆从迪拜赶到阿布扎比,整个晚上都在会议室专注地和大家讨论,忘了松一松领带。
至拂晓,突然听到咿咿啊啊的广播声,钱旦问:“什么声音?附近有学校做早操?”
陈永生乐了:“本地人一天要祷告五次,现在是第一次,晨礼。听说你是调过来常驻的?你将来摆脱不掉这个声音喽!海外可不比国内,你一过来第二天就被客户收拾了,受得了不?”
老王刻意为钱旦背书:“你可不要小看钱旦,他是我们的‘老杆子’了,在国内打过不少硬仗,没什么搞不掂的!”
钱旦说:“我当年在国内办事处常驻时公司在国内一样没有江湖地位,没少被客户摁在地上摩擦。我记得第一次去见客户省公司建设部的二号领导,递张名片给他,他当着我面把名片揉了,直接扔垃圾筐。今天不过是‘yesterday once more’,老莫唤起我的记忆了。”
“唤起你的斗志了吧?”老王帮他补充到。
陈永生起身告辞:“王总,我得先走了。我要马上出发,开车去迪拜,一大早和迪拜那边的客户还有个会议,在那边开完会再赶过来。你们去睡一下吧!”
老王伸个懒腰,对项目经理说:“你早上再约老莫,看能约得上吗?下午我们去见他。”
项目经理有些意外,“今天又去见他?”
老王说:“讨论了一晚上,心里有些数了,上午整理一下,下午就去和他澄清、确认,也是表示我们极重视他。”
下午,几个人又坐在了老莫对面。
陈永生在迪拜开完会,中午飞车赶回了阿布扎比,加入了他们。
老莫先发制人,“你们准备增加多少人手过来?什么时候到?”
老王回答:“我们计划安排一个数据网络的专家,ccie(思科认证网络专家)过来,我已经命令总部马上启动他的签证、机票了。”
老莫板着脸:“那么,你们今天来做什么?告诉我只准备增加一个人?”
老王笑着说:“穆罕默德先生,一个女人生一个孩子要十个月,十个女人生一个孩子要几个月?娶再多老婆也没办法一个月生出个孩子啊!我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投入在工程现场的人数能决定的。我们已经连夜组织专家做了充分讨论,在现场我们缺乏一个精通数据网络的专家来协助大家做数据网络上的优化,但其它关键路径上的障碍并不是靠在现场堆积人力就能解决的。现在,请让我来分析一下所有遗留的需求和问题。”
老莫说:“分析什么?合同中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老王镇定地说:“穆罕默德先生,我在这个领域工作很多年了,是真正的专家。我说说我对这几个需求的理解,我们一起看看这些需求背后的真正的业务痛点,真正的诉求是不是这样的?我提的解决方案是不是会更加有利于‘es电信’的商业成功?”
老王站起来,走到会议室的白板前,拧开一支笔,一边下笔如飞的写写画画,一边滔滔不绝的说。
钱旦望着渐渐专心听讲的老莫,心想:“姜还是老的辣,老王显然已经把这个项目的关键问题及解决方案梳理清楚,心中有数了。”
那一天钱旦依旧睡得很晚,因为一位他们从国内分包商租赁过来的工程师来促膝谈心。
那位兄弟和钱旦绕着所住的院子墙外走了十多圈,一直愁眉不展,说老谢要安排他去苏丹做项目,说上网查苏丹查出来的都是“苏丹红”之类的关键词,说自己是独生子,父母不放心他去那样的国家,说自己还年轻需要珍惜生命云云。
他讲到“苏丹红”时钱旦不以为然,“苏丹红”事件确实正在国内发酵,可它和苏丹有关系吗?他讲到父母时钱旦开始走神,想起了家乡父母的牵挂。
每次过年回家,第一眼见到妈妈时她总是站在马路边,笑容总在见到钱旦的刹那绽放,绽放得那么灿烂,却又总是很快收回去,默默转身向家里走去,仿佛只是担心他忘了回家的路。
爸爸总在厨房忙碌,走到门前小路上就可以透过窗户看见他微驼的背影。钱旦知道饭桌上一定有道菜是炒鸭子,他从小吃到大的最爱。
妈妈年轻时常常出差,钱旦小时候有本地图集,没事就研究她在哪里。钱旦到海外以后妈妈买了张世界地图,贴在卧室墙壁上,不时琢磨他的所在。
可怜天下父母心,钱旦送走那位兄弟以后给老谢打了个电话,把情况一说,老谢在电话那头郁闷地一笑:“换个人呗,明天我又要到处打电话要人了。你到埃及来了就知道了,技术服务部的办公室只有一部电话可以打国际长途,每天一大早开始就是我们几个主管排着队找国内求着要人,催人早点到位,然后再和各个子公司商量人能不能晚点到位。谁想得到这两年海外业务发展这么快?到处缺人。”
挂了电话,钱旦觉得落地不到四十八小时,初到海外的新鲜感已在迅速消散,压力如同一堵高墙出现在他面前。
他是在千禧年初加入的“伟中”。他一直觉着五年以来每次回顾“一年前”,都会发现自己一年来又经历了不少,学到了不少。
他一直享受在“伟中”的日子,享受这种如同玩电子游戏一般过关、涨能力、升级的成长体验。这一刻,他的斗志被完全唤起,他知道自己又要打足十二分精神了!
两天之后,老王又去拜访了一次老莫,双方再次敲定了下一步的计划。
然后,老王结束了自己在阿联酋的出差任务。他没有按原计划回国,而是临时改了机票,飞去肯尼亚处理当地冒出来的客户高层投诉去了。
钱旦没有料到的是一年多以后老莫将会出现在埃及,给他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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